还未走到御花园,就闻见阵阵花香,月夜花香总是要比白日里的动人不少。我缓步走上前,掐了朵米黄栀子花簪在发髻上,朝琼奴笑道:“琼奴,你瞧这御花园里的花可全都开了。”
琼奴低头去嗅一朵茉莉花,朝我道:“小姐,这御花园里原来有这么多的花儿,平日里我常路过御花园,却从来也没有发现过。怎么今个儿夜里有这么多花了?”
我一笑,道:“平日里你路过这御花园都是匆匆而过,自然不会驻足去仔细观赏这些花儿。今日特意来寻,自然就会发现这其中的与众不同。其实人生不也恰恰是这样,有时候不经意间就会错过了那些原本想要寻找的东西。回过头来细细品味,才发现,原来他早就在你来的路上等待着你了。”
说着,忽然想起扬州的琼花了。那样洁白无瑕的花朵,就在窗前盛放着,携手可得。
忽然我转过身,朝琼奴道:“琼奴,我想扬州了。”
琼奴听完我的话,一愣,缓过神来才道:“小姐,其实奴婢早就想扬州了。想念着在扬州那时候的日子,每日无忧无虑的陪着小姐,看着安生哥。”
说到这,琼奴不再说下去,变得沉默起来。我知道她心里又想着安生的事情了,只怕她心里又是不好过。
我缓步走到石阶旁,弯腰就想坐下。琼奴脸上还挂着眼泪,见我要坐在石阶上。忙抹了泪急着上前拦住我道:“小姐,这石阶上凉,你如今怀着身孕,可不能这样坐着。”
说着,琼奴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个坐垫褥子来,垫在那石阶上这才伺候我坐下。
我望着这夜色如水,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一时思乡情切,从袖口里掏出一管胡笛。放在唇边,细细吹奏起来。
吹的是思乡的曲子,那笛声呜咽伤情,似是少女在诉说着满腹伤情,那样的婉转,那样的哀伤。我一曲吹罢,琼奴已是坐在我身旁哭的泪眼婆娑,喃喃朝我道:“小姐,你说我们还可以再回扬州去吗?”
我朝琼奴一笑。似是安慰有似是认真道:“只要想回去总是能回去的,也不知咱们家现在是什么样了。倒是真想再回去看看。”
正和琼奴说这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琼奴看我一眼。略有些警觉的站起身来。喝问道:“是何人在后头鬼鬼祟祟的,如妃娘娘在此,还不上前来叩首请安。”
我也扶着琼奴站起身来。却听见身后传来醇厚男声:“方才如妃娘娘的笛声让小王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驻足,忘了上前行礼,还望如妃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我抬眸望去。眼前站着的原来是敦亲王。琼奴见来的是敦亲王,想着自己方才喝问的话,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屈膝请罪道:“奴婢方才出言得罪王爷,还望敦亲王爷恕罪。”
敦亲王萧漓一笑。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也是小王的错。倒是吓着姑娘个如妃娘娘了。”
我颔首一笑,道:“夜深了,王爷怎么还没回府?在这御花园里遇见王爷,本宫倒是很诧异。”
萧漓一笑:“方才同皇兄商议国事一直到这会子。皇兄见夜深了,也就不让我出宫去了,特意赏了旨意,让我今夜歇在芸花台。这芸花台离着御花园不远,小王想着来这御花园走走散心。却不想听见了方才犹如天籁的笛声,走上前来看,才发现原来是如妃娘娘。倒是叨扰了如妃娘娘了,也不知如妃娘娘这曲子是同谁学的,竟是这样的出神入化。”
我见萧漓一脸的惊叹之色,淡淡一笑道:“这曲子是南方的一首小调,很多南人都会吹。这笛子也是我母亲交给我的。”
琼奴见我站着,怕我累,就走上前扶我坐下。我朝萧漓告了罪,这才坐在了垫子上,抬眸看向他。
他精致的脸庞长得很似萧泽同萧涵,只是五官略有不同,倒显得孩子气不少。
他见我坐下,也就走上前几步道:“从小我母妃也爱教我吹笛子,可是我天性愚钝,没有学会。今日听了娘娘奏的曲子,倒是有些后悔当日没有学会这笛子了。”
说着,萧漓看着我问道:“夜深露重的,娘娘怀着身孕,怎么到跑到这御花园来了?”
“我同王爷一样,也是来这御花园散心。这几日身子倒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就想着出门走走,恰巧在这里碰到了王爷。”我自然不会和萧漓解释我是因为心中憋闷想家,这才来御花园走走的。
萧漓深吸一口气,道:“这御花园里的栀子花开得真好,这味道很是好闻。方才小王听了如妃娘娘的笛声,只觉得悲戚难耐,小王斗胆一猜,难道是娘娘在这宫里有不顺心的事情了?若是这样不如娘娘告诉小王,小王也好为娘娘排解一二。”
我不得不说这萧漓确是观察入微,倒是能从我这笛声中窥出一二,索性我心中烦闷之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我遂笑道:“不过是在这宫里呆久了,有些想家了。”
萧漓看着我,道:“如妃娘娘这样小王最能理解,小王记得小王的母妃也是这样日日想着家乡——江南的那一座小镇。这宫里的日子最是乏闷,娘娘应该要懂得排解,所幸娘娘还有皇子陪在身边,如今又怀着身孕,皇兄对娘娘也很是宠爱,娘娘不应该如此伤怀,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不好。”
我点点头,道:“王爷说的是,只是一时伤怀,只怕一会也就好了。”
萧漓点头道:“那小王便送娘娘回永寿宫去吧。瞧着这夜深了,只怕要不了一会这宫门也就该落钥了。”
我瞧着这时辰,确实也是该回永寿宫去了。遂扶着琼奴站起身,朝萧漓一福,道:“本宫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就不劳王爷送我回去了。夜也深了,王爷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只怕还要早朝呢。”
萧漓却是执意不肯,摆摆手道:“娘娘身边就带着一个侍婢,小王实在不放心。若是让皇兄知道了,只怕也会怪罪小王的。索性这永寿宫离着御花园也不远,这点辛劳小王还是受得起的。”
我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推辞。琼奴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我和萧漓一前一后的在后头走着,我只觉着气氛有些尴尬,便想着寻个什么话头来说话。
“王爷今年贵庚,本宫瞧着,王爷似乎要比本宫大些。”我开口朝萧漓问道。
萧漓转头看向我,笑道:“小王今年二十有一,确比如妃娘娘年长一些。”
“二十有一,这样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也是该成亲了。怎么王爷倒是至今还没有挑中一位王妃呢?这身边多个人体贴照顾着,比起自己一个人却是要好了许多的。”我含笑朝萧漓问道。
萧漓却也是一笑,道:“宁亲王尚未娶亲,我自然也是不着急的。大丈夫志在天下苍生,若是早早就娶了亲,只怕就束缚住了手脚,哪里还能施展抱负呢。”
说着,萧漓却是面上一红,道:“再说,小王从小就立志要娶一个自己心悦的女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如今小王还没有碰到那一个人,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
我见萧漓面色坚毅,却不想他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大志,遂笑道:“月老一根线,缘分天注定。说不准明儿个,王爷心悦的那位佳人就会出现了。”
萧漓见我这样说,一笑,道:“我只盼着她能像我母妃一样,温柔体贴,又会做好吃的糕点。我母妃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两个眼睛就像是弯弯的月牙。”
我一笑,前头就是永寿宫了,我朝萧漓一福,道:“今日多谢王爷了,夜深了,王爷也快些回去歇息了吧。改日若是王爷有空,本宫在吹这笛子给王爷听,权当谢谢王爷护送之情了。”
萧漓笑道:“那小王就静候如妃娘娘的笛音了。”
我从琼奴手中接过灯笼来递给萧漓:“这夜深雾重的,王爷拿着灯笼吧。”萧漓也不客气,接过灯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日午后,小福子托着个匣子走进我寝殿来,朝我道:“启禀主子,敦亲王今日差人送了这个匣子来,说是要呈给主子的,还特意嘱咐奴才要交到主子手上。”
我略有些疑惑,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着数朵琼花,那样熟悉的香气和颜色,我忍不住就要落下泪了。只怕这萧漓是听见了我与琼奴的对话,知道我心里惦念着家乡,所以特意差人给我送来了这思乡之物。
我心下不禁感念起他的细心来,忙将那匣子交给小福子道:“你送去给琼奴看看,就说敦亲王好心,特意把琼花送了来与她看,以解她思乡之情。”
小福子点点头,口中低语道:“原来琼奴姐姐是扬州人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