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年(建安七年)三月初,暂居樊城近四月的郭嘉一行终于返回了许都。
同月,曹老板修治的睢阳渠也顺利沟通。早在冬季来临之前,曹老板就开始着手沟建此渠,一则是为了加强黄、淮两域的控制力,二来,也是为了方便水运,提前打好北伐的后勤基础。
此时的袁绍已卧病十日之久,四州的叛乱虽然已经平息,但面对曹操的窥伺袁绍也知已是无力回天,病危之际,其将重臣与三子叫到近前,准备托孤。
三子加一侄四人并排而站,其后是谋士审配、逢纪、辛评、郭图,还有辛评之弟辛毗等一干文武。
官渡之败加之仓亭失利已将袁绍折磨的咯血不止,又兼一年的奔波劳碌四处平乱,早已耗尽了袁绍的生机。而今,袁绍一改平日里油光满面精神矍铄的状态,变得脸色蜡黄,眼眶深陷,瘦骨嶙峋,恍如七旬朽木,老了不止十岁。
其实,今年袁绍才五十有六,连耳顺之年也未到达。
众人望着倒在榻上微微呻吟的袁绍,皆是肃穆而立,只待其身边医师诊断完毕。
不久,医师提着药箱推帘而出。
他这一出现,立即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被众人围了个里三层加外三层,无论是袁谭、袁熙、袁尙袁绍三子,还是袁绍侄子高干,都是一脸关切地向老医师询问道:“父亲(叔父)如何?!”
医师微微摇头,叹气道:“哎,恕老朽学艺不精,袁公之疾,怕是沉疴难起呀!”
四人闻言,不由一愣,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只听袁谭直言道:“未曾想家父之病竟如此严重!医生,定要想方设法救救家父,哪怕是散尽千金,只要……”
医师紧了紧肩膀药箱,摆手打断,有些垂头丧气道:“公子,老朽惭愧,若是公子能将一人请来,或可有救。”
袁谭几人异口同声:“何人?!”
医师也不隐瞒,坦言道:“华佗!世间恐也唯有此人能为袁公再续一年半载。”
医生的话说的很巧妙,也隐晦的表达了另一层意思:不是我医术不行,就目前袁绍的身子,即便你们真将华佗请来了,那也是救不活了,最多就是能吊上一阵子。
三子一侄四人顿时心领神会,更别说就站在他们身后的那群谋士大臣们了,闻言也是个个惊异不已,纷纷冒出了别样的心思。主公如今一病不起,怕是马上要变天了呀!
事实也是如此。
袁谭就装作不经意间盯上了他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弟袁尙,打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警惕与提防。
袁绍喜爱幼子袁尙那是集团里出了名的,连官渡这等大战事,袁绍都没把这小儿子落下,可见恩宠。
再想想自己,一个早早就被亲生父亲送人当便宜儿子的嫡长子,怎么看,都是半斤八两。
至于袁熙,袁谭根本就没拿正眼瞧过。他这位二弟,出了名的“盲目自大”,完全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优越感中而无法自拔,只要花点心思吹捧他几句,他就能乐着替人数钱,甚好对付。
但最令袁谭头疼的还是身边这位临时插一脚的高干,也不知哪来听到的风声,屁颠屁颠过来进孝,显然心思不纯哪。
别说,似乎是心有灵犀,高干这位袁绍的远侄儿,似乎也带着审视着目光不停打量着袁绍三子,更在袁谭的身上停留了良久,把袁谭看的直蹙眉头。
仿佛感觉到四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医师托词道:“呃,老朽还得去给袁大将军熬药,暂且告退,几位公子,请行个方便。”
四人这才恍然,忙替其让出了道路。
待医师走后,帘子之后静躺的袁绍忽然张口了:“水,蜜水!”
得,不愧是老袁家出来的子孙,敢情都好这口啊。
自有下人慌忙送上,待袁绍勉强下肚,这才微微打起了些精神,见帘外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袁绍砸吧砸吧嘴,沉吟道:“都,都进来吧!”
“是。”
三子一侄对视一眼,鱼贯而入。
虽说几人进来前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猛然见到袁绍而今病态,也不禁给其吓了一跳。
“尙儿!”袁绍虚弱地唤了一声,他本想抬起胳膊指点的,却因为一身病情只能勉力动了动手指。
“爹!”小儿子上前答话,更是不由拉住了袁绍那不能随意动弹的手臂,一下子就哭成了泪人。
舐犊情深,袁绍见最喜爱的小儿子这般真情流露,不免也是悲从中来,本是干涩的眼球一下子打起了雾气,泪珠儿隐隐闪烁,却又硬憋了回去。
“好尙儿,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明白吗?汝已长大了,莫做那女儿状。”袁绍这话的确是在训示儿子,可又何尝不是在自我安慰。
袁绍真想哭来着。
一是怪自己身子无用,当年金戈铁马之景犹在眼前,眨眼间却已是行将就木。
二是恨老天爷对其不公啊,明明那曹阿瞒什么都不如自己,可自己却败在了其手下,当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不但输了老袁家的荣耀,还输了自家的性命。
“是,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袁尙很乖巧的点着头,立即用长袖抹干了眼泪。
“好,好,好啊。”袁绍一脸孺子可教的赞许模样。
袁谭一听,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什么坏了?自家爹爹对自家弟弟连道了三声好,那不就是说我袁谭不好了么。
如是想着,袁谭灵机一动,噗通一声就给袁绍跪下了,居然膝行而前,趴在袁绍身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双手没闲着,又捶胸又掐大腿的,看的众人皆是一愣。
袁谭偷偷瞄了几兄弟一眼,心中暗笑:“哼,老子豁出去了,不就比谁惨嘛,即便此时没眼泪,硬掐我也要弄出三升来,就问你们怕不怕!?”
一阵得意之后,忙红着眼抢天呼地道:“父亲,父亲大人啊,你死的好惨哪!我的老爹呀!爹呀!”
闻言,袁绍当即眼珠子就是一凸,心道:“好家伙,你老子我还没归西呢,这就丧上了,兔崽子你按的什么心!”
但想归想,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直接训他,忙抽着嘴角提醒道:“不孝子,哭早了!”
袁谭一愣,冷汗立即就下来了,忙抹掉挤出的眼泪,尴尬道:“是是是,是早了,爹,您……”
“滚!”
试问袁绍能有好气,一个滚字已经很给这长子面子了。
“是。”袁谭说着退了回去。
真是作秀不成反成作死,袁谭也知道袁绍不会善罢甘休,就更担心起自己的地位会不保了,只能沉着脸不再吱声。
“熙儿,高干!”袁绍瞥到了袁熙和高干,于是传唤道。
“在!”两人齐齐上前。
袁绍左看看袁熙,又右看看高干,良久才开口道:“熙儿领幽州,高干领并州,走吧,回封地去吧。”
大人物就是不一样,哪怕奄奄一息,说话的气势依旧十足,袁绍一句话就将两人给安排了,袁熙与高干不禁对视了一眼,仿佛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买中彩票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