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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入夜。
今天周六,苏越原本在傅记总店受命加班,顺便整理一些傅家和彩石轩的近来动向。
但等他看到手机消息时,却不由有些意外。
给苏越发消息的是之前一个意图联络傅斯岸的业内老板,他最近会来找苏越也不奇怪。
真正让苏越没想到的,是这个老板字里行间打探的真正对象。
居然不是傅少,而是傅少明天的结婚对象。
舒白秋。
苏越本能地预感有些不对,等他点开自己的常用群聊时,就更明显地发觉了不妥。
舒家,过敏,赌石……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群聊是个十几人的小群,群内用户都是苏越在明城翡石业内的同行。
干销售的,消息自然会灵通一些,苏越也常会从这个小群中获取一些最新消息。
但这次的消息,却让他觉出了不安。
小舒先生能赌石的流言怎么又被传开了?
苏越向上翻起了记录,一面翻,一面皱眉。
他在这行已经干了十多年,对业内状况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明城其实并不产翡石,只是因为和翡石的产地金北离得近,才如此红火地发展起了翡石产业。
近年来,由于金北地区的翡石矿坑已经日渐被挖空。品质稳定、价格更贵的老坑口更是一个一个,接连因矿产枯竭而被封矿关停。
再加上玉石直播销售的兴起,销路拓展,原料却紧缺,最近几年翡石的价格都在不断疯涨,以致涨到了连业内人士都咋舌的地步。
近来,但凡颜色和水头好些的高货,戒面就要十几个。
有色有水头的一只常见圈口的手镯,更是能稳稳地开到七位数。
对这数值巨大的巨额财富,没有人会不为之心动。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出现了一个能预判玉料品质、摸出原石内情的人。
他最大的可能,并不是独自获取滔天的富贵。
……而是会被兜面而来的汹涌浪潮撕碎。
苏越立时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不管这个传言是不是真,一旦小舒先生能用过敏赌石的事被彻底传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自然有人会相信。
这一定是真的。
苏越当即找了个僻静的隔音单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面很快被接起,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年轻男声。
“喂?”
“卢总,我是苏越。”
苏越拨通的是傅斯岸的助理卢舟的电话,他之前都多以邮件和对方交流,现在事急从权,也再耽搁不了时间。
“我看到了一个消息,想跟你沟通一下。”
苏越当即把自己在群里看到的消息告知了对方,对面的卢舟听完,并没有展现出讶异的失色,反而道。
“多谢苏哥,劳烦你点一下群里分享的那个讨论帖,看一下原贴现在还能打开吗?”
苏越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
他翻上去,点开那个分享,果然发现,网页正显示着“服务器繁忙”。
“已经打不开了。”
苏越说,还补充道。
“我退出来,群里聊天页面自动刷新,那个分享链接的原标题也看不到了。”
“好的,那就好。”
卢舟似乎舒了口气,年轻的嗓音也显得没那么沙哑了。
“这件事,傅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苏越不由得问道,“帖子是他要求处理的?”
电话对面很轻地笑了笑,道:“清朗空间,整治谣言。这种事情,人人有责。”
苏越也听音识趣,没再多问。
既然傅少知道了就好。
消息已经顺利传达,苏越便准备结束通话。
挂断之前,他又听卢舟道:“苏哥今天要是有什么翡石相关的重要文件,可以离线保存一份。”
说完,卢舟才挂了电话。
苏越愣了一下。
这话的意思……?
他看了眼自己的群聊,群中此时也在讨论原贴平台服务器崩溃的突发事件。
苏越想。
难道是说除了发帖的那个网络社群,其他平台的相关讨论也会被动崩溃吗?
苏越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又收到了新消息的弹窗。
这次是另一位翡石业内的老板,和之前那位一样,也是来打听小舒先生消息的。
苏越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
最近,单是苏越自己知道的,明城就开了三个合伙局,都是对高价满绿原石的参股集资。
虽然在小说里、影视剧内,乃至于线上平台的直播间导购的口中,什么“老坑种”、“帝王绿”都寻常到像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但实际上,在业内,正阳绿就已经十足罕见。
而在这之中,颜色真正辣到能被评级为“帝王绿”的翡石,更已经是拍卖级别。
还往往都是拍卖会中的重磅压轴拍品。
不说帝王绿的手镯、戒面,底价至少千万起。就连帝王绿车珠子之后剩下的零碎边角料,对许多翡石公司来说,都是需要竞价投标才能获得的原料。
因此,一块有机会开出帝王绿的原石,其价位之高昂,也可想而知。
当然,其风险也是同样。
所以当下,业内更流行的一种模式,是对一块价格高昂的原石进行投资入股,风险平摊。
神仙难断寸玉。即使打光透绿、表现极好的原石,甚至是已经擦开了窗的半明料,也会有出绺出裂、出雾出藓、出共生体的赌垮可能性。
一个人不愿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便可以按比例拆分,卖给不同的买家,共同投资。
这其中,也会有买家把自己的股份出手,卖给其他有意参投的人。
毕竟当下,许多人赌石赚的已经不是皮壳全部解开后的玉料价格,而是倒手的差价。
但与此同时,这般一层一层地传递下去,中间的多次差价,只会导致翡石的总价更高。
也会让局中人更为渴求探知玉料的能力。
所以眼下,假如小舒先生的流言一旦被传开。
觊觎他的,就绝不再只是空做白日梦的外行人,和妄求一夜乍富的普通买手。
真正最想要得到他的。
必定是那些野心更盛、资产更为丰厚的豪商大鳄。
就像眼下这些追问过来的业内老板。
之前因为傅少的行事举动,一些大佬对他有所欣赏,但仍会有考量和审视。
现在,小舒先生的消息才刚传出苗头,却已经接连有人来主动寻求。
苏越沉思片刻,编辑了一条消息,回复给了对面的老板。
他说自己见过小舒先生碰翡石,现场也没看到舒白秋出现过敏症状。
用以回应对方的隐晦探听。
虽然只是口说无凭,他也不知道对面会不会信。
但眼下苏越能做的,基本也只有这些了。
这些天以来,苏越对傅斯岸的能力早就没有了任何怀疑。
刚刚,他也得知,傅少已经开始了处理。
但苏越仍会有担心。
因为这回趋之若鹜的人员太多。
倘若要护下小舒先生,就几乎是要和一个极为庞大的团体正面交锋。
而且……
苏越这时还能理性分析,并不单只是因为几次见面对小舒先生攒下的好感。
也有苏越生父就是赌徒的原因。
苏越亲眼见过那种狰狞的可怖,记得父亲赌石输光家里所有积蓄之后绝望的脸,和在水中泡到胀大的躯体。
有过切肤之痛的特殊经历,他才勉强算能清醒。
可是……
就像苏越其实不知道,小舒先生究竟有没有对翡石过敏。
他也不清楚。
这次可能涉及的利润如此庞巨——
傅少又会不会,也有意动?
***
与旁人的猜测或设想不同,此刻的舒白秋,刚刚从医院回来。
他输完了液,也吃过了药,回到月榕庄的熟悉院落,这时唯一在想的,就是自己明天能不能退烧,顺利完成婚礼。
舒白秋的体温降了一点,不过还在低烧。发热的身体磨钝了一些他的感知,让他没有太清晰地察觉到这一晚的异状。
不过事实上。
这一晚对舒白秋来讲,也没有什么异常。
他只是忧心了一下自己的晚餐,因为刚输完液,舒白秋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
不过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傅先生并没有再要求他吃什么。只让少年去简单清洗,早早休息。
已经入了夜,室外起了风。
路过客厅时,舒白秋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夜空中堆了几朵乌云,看起来有些阴沉。
天气预报说了周日是晴天的,很适合外出。
舒白秋想。
也不知道明天室外的婚礼,能不能遇到如约的好天气。
也是这时,舒白秋看到了客厅落地窗外的一点光亮。
那是很小的点状红光,像什么机械仪器发出的。不过并不醒目,更不会刺眼,只安静地待在窗外远远的地方。
舒白秋记得,他听月榕庄的工作人员讲过,月榕庄的每个院落都有独立的安保系统,防备级别也可以调整,足以确保客人们的绝对安全。
不过因为最高级别的安保防卫,在室外开启的监控设备会留有一些隐蔽的工作光点。
考虑可能会影响客人的休憩或赏景,平日里,安保系统也不会一直打开到最高级别。
今天亮起的这些光点,是有什么新的调整吗?
舒白秋没有多想,看过几眼便离开了,去了浴室。
简单收拾完,舒白秋就比平日更早地上了床。
他听了傅先生的话,好好休息,要给身体降温的力气。
即使这样早,在舒白秋睡前,他的房门还是被惯例敲响了。
接着响起的,还有一声对现在的舒白秋来说,就像是他的睡前牛奶一样的话。
——“今晚已经没事了。”
无事平安,入梦恬然。
多么寻常又奢侈的事。
舒白秋还听见房门被轻声推开,站在门口的男人露出半边身廓,道。
“晚安,好梦。”
低沉的尾音落下,房门正要被无声地关合。
但这次,在关门前,舒白秋也道了一声。
“晚安……先生。”
听到这话,即将被合拢的房门却停下了动作。
舒白秋再抬眼,就见门重新被打开,卧室外的男人走了进来。
舒白秋已经躺下了,傅斯岸走到了床边,单手按住床沿,俯身来看他。
眼熟的动作和距离,让舒白秋不由想起了那次记忆颇为深刻的口腔测温。
少年的下颌半埋在绒被里,主动开口。
“我刚量过体温……现在只有37度了。”
床畔的男人平静地应了一声:“嗯。”
他应着,没像舒白秋想的那样再伸手过来,不过也没有停下动作。
“……”
舒白秋怔了怔。
因为面前的先生倾身俯低下来,用前额贴住了他的额头。
肌肤相贴,温热的触感让舒白秋不由眨了眨眼。
先生这是……用额头帮他测温吗?
舒白秋并不知道。
原来体温也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测量方法。
他只知道,自己的额头被贴触,两人距离极近,生出了一种极微妙的感觉。
而其中并不包含排斥。
舒白秋其实不习惯旁人的靠近,他需要时刻戒备着保护自己。
不过现在的他,可能是被抱得多了。
已经熟悉了先生的气息。
直到将少年额头细细地贴过,傅斯岸似乎才终于稍稍放心。
他又伸手去调整了一下舒白秋腕间的智能表,道。
“夜里戴好。体温有异常会及时通知。”
“好。”
舒白秋乖乖点头。
他应声完,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当即起身。
傅斯岸仍与他离得极近,深深地望看着他。
让舒白秋不由想起了白天在病房里,他们鼻梁相抵,那好似凶吻的靠近。
不过眼前的男人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说:“好好休息。”
“明天见。”
“嗯。”舒白秋很轻地弯了弯眼廓,“明天见。”
他喜欢规则清晰的先生。
也喜欢“明天见”这个说法。
这种踏实的、稳定的、可以期待的明确发展。
床头灯被熄灭,室内落入安稳沉寂的夜色之中。
男人离开的脚步极轻,舒白秋闭上了眼睛,安心地开始休息。
他还能听到室外隐隐的风声,似是吹得颇有些冷。
今夜有云有风。
静谧的卧房更显安宁。
傅斯岸走出舒白秋的卧室,无声地关好门,垂眸扫了一眼腕表。
室内室外的双重安保系统都在平稳地运行着。
傅斯岸并没有回自己卧室,他举步经过客厅,走去书房,接通了亮起屏幕的手机。
“Boss,社群小组的服务器已在十分钟前恢复运行,涉及关键词的所有数据已被全部删清。”
电话那边,助理肃然正色,一一汇报。
“参与讨论的其他网站平台,已有九家响应了法务发去的公告函,配合删封了相关内容。其余未响应的平台,已对其本地云服务器进行同步处理。”
“发布在明城翡石小组的原贴已经存档留底,后台服务器数据中保存了帖内评论的浏览次数。其数值已超出利用信息网络诽谤他人的被告标准。”
“法务在整理用户名单,整理完毕后会要求平台提供实名信息,逐一提起诉讼。”
傅斯岸面色无波,听着自己之前下达的命令被一一执行。
直到助理全部汇报完毕,傅斯岸才淡漠开口。
“从原贴里发布病历照片,监控截图,和那个提起舒家旧事的留言者入手,尽早查出今天放消息的人。”
傅斯岸的提点依旧同他的命令一样,清晰严实,沉稳冷静。
“此外,纪升,葛虹,拉木海尔。碧玉园,或者是潜逃金北的周铭。”
“这些人一起查。”
直到指令的最后,男人低冷的声线才终于有了一分稍许的波澜。
却是比素日的沉寒更为凛然冰封。
“——谁设计的这一场消息,就给我把这个赌石异能公开按到谁的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