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十三年前……是十三年前么……过了很久，楚澜悠远的眼神才渐渐回转，他低声道，“他还有个女儿，把他女儿的资料调给我。”

下属离开后，楚澜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办公桌上的手机持续震动着，铃声响了很久，楚澜才接起来。电话那头是楚悦甜甜的嗓音，“哥，今天是我生日呢！”

“哦，生日快乐。”他回道，语气淡到没有波澜。

似乎习惯了哥哥这个样子，那声音也没有不愉快，只继续道，“我推掉了家里的安排，也推掉了所有朋友的邀约哦！哥，你陪我过生日好不好？就今天晚上。”

他没做声。

“哥，求你了。”女孩在撒娇。

楚澜的目光移向窗外，傍晚的夕阳如火烧流云，残红抹上大片天空。

隐隐绰绰的大片殷红，仿佛突然化成一张巨大的血网，笼罩而来。楚澜蓦然蹙紧眉头，心里一阵痉挛。他拿出抽屉里的药瓶，倒出几粒，吞咽下去。可能，确实需要出去透口气了。

“哥……哥哥……求你啦，今天是我生日呀……”电话那头还在不依不饶的说着。

“好。”他应道。

繁华的商业街区，楚悦心满意足的走在哥哥身侧。楚澜身高一米九，楚悦一米五八，她很喜欢仰视哥哥的感觉。

打小时候起，她就特别喜欢这个漂亮的哥哥，虽然妈妈好像并不喜欢他。哦，她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妹。8岁那年，妈妈带着她改嫁到楚家。那时候她总缠着哥哥，一方面是特别喜欢哥哥，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妈妈找哥哥的麻烦。

但是，她10岁那年，哥哥突然离家出走，再后来就被送去了国外。哥哥出国的这些年，她常常都给哥哥发邮件。好像不跟哥哥说上几句话，连觉都睡不安稳。虽然哥哥偶尔才回复，而且很简洁，但至少，几个月会回复一次。

年初哥哥回国，她简直欣喜若狂。又一次见到哥哥时，童年里那画中的美少年，变成了现在高大挺拔的美男子……

最开心的是，妈妈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以前如果被妈妈发现她给哥哥发邮件，一定会狠狠教训她。但现在，妈妈却很支持她找哥哥呢。

“哥，我们去夜市走走吧。”楚悦拉住楚澜的手，提议道，“经常听同学说西新路那边的夜市摊很热闹，能淘到很多好玩的东西呢。”

楚澜抽回手，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哥，抽烟有害健康哦。”楚悦撅着嘴巴道。

楚澜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继续抽他的烟。

“对了，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楚悦以玩笑般的语气道，“回国后都没见你交女朋友呢，莫非是美利坚的金发女郎把哥哥的胃口养挑了？”

楚澜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恍惚。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就在楚悦以为哥哥不打算回答时，他突然开口了，“眼睛漂亮的吧……”

眼睛漂亮？楚悦暗想，自己的眼睛算漂亮吧？看来以后要把眼妆化得更精致。

两人并肩往西新路的夜市走去。夜幕下的城市，华灯转圜，霓虹闪烁，比白日里更为喧嚣。夜市地段更是人群熙嚷，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楚悦这瞧瞧那瞅瞅，回过头看到楚澜就站在一旁，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明晃晃的街灯，流光飞舞在楚澜那张精致到不可思议的脸上，竟也晕染出动人的光彩。他随意的站立街边，目光散淡的没有任何聚焦点。柔软的碎发被晚风轻轻拂动，发丝间那双泛着紫蓝的瞳孔，犹如惊心动魄却又无法触碰的稀世珍宝。

楚悦满心甜蜜的看着楚澜。哥哥这么出色，会被很多女人喜欢吧？上次爸爸给他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就很喜欢他呢，但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她真喜欢这么美这么酷又这么拽的哥哥。而且，只有她能亲近的哥哥！

楚澜无论往哪里一站，都会迅速成为核心焦点。但他的气场太冷清，冷清到肃杀。所以，即使来往的行人有不少因为他而撞上柱子，也没有上前搭讪的。

此时，楚澜已经后悔陪楚悦走走的决定了。这里真吵。此起彼伏的声音中，他好像隐约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

他循着声音看去。

傅小桐正蹲点在一个摊位前，拿着喇叭大声吆喝，喊得是声情并茂，“黑心老板你不是人！吃喝嫖赌欠下3.5亿元,还带着小姨子跑路！我们辛苦干了大半年拿不到工资,只能撬开仓库拿货抵工资。原价几百元的真皮包包,现在一律20元处理……对，你们没有听错，全部只要二十元！我们只要血汗钱！只要血汗钱！”

那一段就数傅小桐喊得最凶，光顾的人还真不少，卖的热火朝天。

楚澜嘴角抽了下，她不是C大学生么，什么时候成了给黑心老板打工的血汗工人了……

他看到她急急忙忙的拿起一瓶矿泉水，狼吞虎咽般灌上几口，溅出的水洒到下巴和脖子上，用手胡乱一擦，就把那瓶水放到一边，继续卖货。

“哥，你在看什么呢？”楚悦跑到楚澜身边。

“没什么。”楚澜收回目光，淡淡道。

两人往回走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慌张的叫喊。“……城管来了！城管来了！”于是乎，前一刻熙熙攘攘的夜市区，转眼间一片鸡飞狗跳。各路摊贩忙不迭的推车收摊。

楚澜将楚悦圈入怀中，护着她走出人流。楚悦乖巧的伏在哥哥胸口，笑容如花绽放。

眼见避开了杂乱，楚澜放开楚悦。楚悦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她一个踉跄，看着那个快速跑远的背影，生气道，“什么人啊，太过分了！”

一片鸡飞狗跳中，傅小桐背着一大坨包袱，随着推推搡搡的人流，往前逃窜。她紧紧护住身上背的东西，敏捷的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区，也不敢放松，还是继续跑。

连续来这里卖了一周，每晚都能进账三四百。这甜头让她喜不自禁，哪晓得还会遭遇一种叫城管的生物。

她跑啊跑，跟人摩肩擦踵，一路披荆斩棘，身旁好像还有女孩子的尖叫……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只顾着往前冲。

终于到达安全地带，体力也耗的差不多了，傅小桐将一大包琐碎衣物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大口喘气。

“……就是她！”突然间，一个女孩气冲冲的走到傅小桐身前，居高临下的指着她，“你刚刚撞到我了，快跟我道歉！”

傅小桐仰头看去，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跟在女孩身旁的，可不就是那悲了个大催的苦命美男么？

傅小桐在女孩全身上下逡巡一圈，爱马仕的包包，香奈儿的套裙……这些都是在乐雅和夏妤的熏陶下，她才知道的牌子，如今居然看到实体了……还有那镶钻的高跟鞋，虽然她不知道什么牌子，但一定价格不菲吧！当她的目光再次移向楚澜时，写满了无限同情……

已经沦落到出卖美色，给白富美做三陪的地步了啊？

太惨了！比她这种起早摸黑赚钱还债的还要悲惨无数倍啊……简直惨绝人寰！

就在两人目光对视时，楚悦敏感的发现了什么，对楚澜问道，“哥，你们认识？”面对楚澜时，她的声色不经意的就柔了八度，也轻了八度。问完，楚悦自己都觉得荒诞，他哥怎么会认识这种摆地摊的粗俗女人。

一旁的傅小桐抖落一层鸡皮……我去，原来是位爱看韩剧的千金小姐呐，还哥呢，直接喊欧巴得了……但傅小桐的心里已经自发跟楚澜结成了同盟，所以，这个时候绝壁不能给这苦命的美人儿砸场子。

傅小桐看到楚澜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说什么，急忙道，“开玩笑，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大美男啊！不认识，我们完全不认识！”说着她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对不起啊美女，刚刚跑的太急了，完全没注意到……实在实在是很对不起。美女你这么漂亮，一定不会跟我计较这点小事，对不对？你和你身边的美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实在太般配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金童玉女的一对儿，今天可算是饱眼福了啊！”

傅小桐的一阵吹捧，让楚悦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但傅小桐也看到，楚澜脸色沉沉，看向她的目光不带丝毫善意。果然……被她猜中了。

唉，难兄，我是在帮你，让你生意更好做。你可千万别摆出臭脸，雇主会不高兴的！

“那，你们慢慢逛，我先走了哈。”见千金小姐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傅小桐背起她那一大包东西，忙不迭转身走人。现在时间还早，她得转战别的地方，多赚一票呢。

“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你带我去中心广场好不好？”楚悦沉浸在喜悦中，再次提议。

“我累了。回去吧。”楚澜表情寡淡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