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脸上还沾着泥脚印,耳后因银针的缘故青紫着,他可真是太温柔了。
这词出自别人嘴里倒有情可原,除了在影卫队和昭贵妃面前,他一贯是个手拿佛珠的慈悲形象,斗兽场上也常常做痛心怜悯的姿态。
但落月,影卫队的女卫之首,为他处理的腌臜事数不胜数,怎会说他温柔。
“本宫手上杀孽无数,谈何温柔。”
落月摇摇头,眼神坚定,“王诚粗莽无比,疏漏无数,可殿下知他忠心,从未怪罪。落月早几年,...月事,会腹痛难忍,殿下不仅不嫌弃,还准奴婢月事假,为奴婢寻医问药。”
“奴婢知道,殿下怕旁人知道了看轻我,对外都是说我是替您外出办事了。”
陆棠鸢点点头,是,也不是。
他确实看重王诚的忠心,但他所为的,是斗兽场上再无可用之材时,王诚能义无反顾地回到赛场上,去做他的“兽王”。
至于落月,女卫之首的弱点,怎可轻易暴露在外。
他是为了属下的忠心,才对属下“温柔”,这些“温柔”不过是他营造的假象,遮挡他背后残忍的真正目的。
他的属下们也不负所望,忠诚于他的“温柔”。
却从来不是忠诚于真正的他。
于是他更加不解,阿枭忠诚的来源。
他鞋尖踢了踢地上的阿枭,这人非但没醒,还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离他更近了。
额头抵在他的鞋尖处,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是翘着的。
阿枭只有在他身侧才安生,不得已,他须得全天候地处在阿枭视线之内。
上朝的时候,他便将阿枭锁在寝殿地下的密道里,千叮咛万嘱咐,确保阿枭听懂了“你在此等候,本宫去去就回”,才敢关上密道的门。
习惯成自然,每日一早,阿枭自己就知道往密道里走,一到下朝的时候,就在门口处打转,门开一个缝隙,他便满面笑容地冲出来跪在陆棠鸢脚边。
也不扑也不拽,就抬着脸看着,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看起来好养活得很。
可是,找不出阿枭听话的原因,他的心就不安。
图财的,他给得起财;图名的,他赐得了名;甚至图一个明主的,他也扮得好正人君子。
可是阿枭所图不明,这份没来由的忠诚就不是永恒的。
粗鄙些说,阿枭是个傻子,若阿枭因他的气味忠诚于他,那他哪天换个熏香,这份忠诚就没了。若阿枭是因为他的声音,那他哪天惹了风寒,这份忠诚又没了。
从前他总想要无条件的信任与忠诚,现在却发觉,这玩意儿太飘渺,不如利益捆绑叫人安心些。
傻子好拿捏,可阿枭这傻子,现在却让他不知道拿何处。
他醒得早,跟落月说了这一会话,才到上朝的时辰。
阿枭到时辰便醒了,自己站起身往密道走,可怜兮兮地关上门。一切如常。
但是,如若习惯被打破,那么平静也会被打破。
前几日朝中无事,陆棠鸢出去和回来的时辰所差无几。但今日下朝之后,皇帝将他留下了。
“棠儿,再过一个月就是第二轮斗兽赛了,听闻近来你为此事四处奔走,忧虑非常啊。”皇帝抿了口茶水,动作微滞,把茶杯随手扔在了地上。
没有使力去摔,茶杯并未碎裂,只是茶水顺着台阶滚落,流过大殿阶上的红玉装饰,血似的惊心。
皇帝转头对身边的仲元公公道:“啧,这茶躁了,以后不要再呈到朕面前了。”
仲元公公紧跟着回话,“奴才斗胆,这茶,是陛下近年来的心头爱啊。是奴才手笨,泡茶时,水热了。”
“真正的好茶,冷水沸水又何妨?”
仲元公公上前端走了整壶茶水,“陛下教训得是。”
陆棠鸢胸腔闷重,双膝下跪俯身磕头,“父皇教训的是。”
“嗯?”皇帝满面疑惑地看过来,随即转头对着仲元公公笑道,“哈哈哈哈仲元,你看这孩子,又多想了不是?”
仲元公公也笑,“九殿下何须如此,您是天象所认之人,一场比赛输了,不是还有两场?上天定会佑您赢下后两场比赛的。”
皇帝顺着仲元的话头,“朕最敬重上天的指引,便也最看重你,棠儿莫要多心。”
“儿臣不敢!”
“好了好了,父子之间何须如此,朕是说你最近为斗兽赛忧心,许久没来找父皇吃酒闲聊了,你这孩子。”皇帝笑着,眉目里的慈爱不似作伪,“斗兽赛只是消遣玩乐,输了就输了,无妨。”
陆棠鸢没有起身,父皇自小对他宠爱有加,即便父皇对他没有要求,他也不该让这份宠爱和信任落了空。
“仲元,送送棠儿,把楚将军献来的野味给棠儿带回去,看着都瘦了。”
谢过父皇,领了赏赐,陆棠鸢默默退走。
踏出宫门前,仲元公公叫住了他,两人不需多言,便齐齐走到避人处。
“殿下,陛下笃信上天指引,但近来祭祀署分裂两派,有人...质疑当年天象之解。”仲元给了陆棠鸢一个安心的眼神,“即使没有天象,陛下也最看重您,只是...若您真被其他皇子抢了风头,有心之人必定借此,对天象之解大做文章,到时候,陛下难做啊。”
“谢公公提点,本宫定当全力以赴,不让父皇忧心。”
只不过多留了小半个时辰,心里却是塞了满腔愁思,不等他对新派祭司想出什么对策,下一桩烦心事接踵而至。
刚一回到宫中,就见落月迎在门口,凑近他低声道:“殿下,密道有异动。”
大赛在即,阿枭就是他的头等要事,他加快脚步走到密道门口处,确实有撞击和勾划的异动,但密道门极厚重,不该有如此明显的声响才对。难道...他摩挲到无名指上的机关,做好准备,迅速拉开密道门而后快速后退。没有异物。
也没有预想中暴动。
只见突然的光线刺痛阿枭的眼睛,阿枭抬手遮挡,却满手血迹。
再仔细分辨,密道门的内侧被抓出了无数血痕,甚至这无坚不摧的石板,竟被勾划出了裂隙!
要知道这石板重逾千斤,不懂机关无法开启,其坚硬程度能保密道万年不腐,怎么就...他怔愣的这么一会儿,阿枭也缓过神儿来了,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张开双臂猛得扑过来。
阿枭当下似乎只这么一个念头,拼了全力往陆棠鸢的方向环扑过去,于是失了最天然的敏锐优势,被护主心切的落月一掌甩开。
“啊!”阿枭的喉腔里冲出一声痛喊,后脊梁重重地撞在了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密道石板门一角。
血腥味登时冲到了陆棠鸢的鼻尖。
这石板是北疆神山中开采的“神石”,落月又内力深厚,旁人遭了这一击,怕是要去半条命。
而陆棠鸢还来不及担心阿枭的状况,阿枭就已经爬起身匍匐在地,弓起背部,含着低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