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心态转变和奇怪鸟儿

以赛亚睁大了眼睛,迟钝思维甚至在话语完全消失在空气里的时候，才开始运转。

我……我在做什么？

血液上涌，薄薄的皮肤瞬间泛起红晕,他跪坐在地上,蜷缩在狭窄的柜台空间里，软绵绵地靠着林朝雾的腿,只有那紧抱着白色外套的手臂依旧有力,如同抓着什么无法放下的安抚物，就这样下意识仰起脸往上看。

光线自柜台上方钻进来,落在他仰起的脸上，几乎能看见那柔滑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绒毛。

一顿一顿起伏地呼吸，薄薄皮肤下流动的血液,泛着粉红面颊拱起柔软可爱的弧度,随着汗水缓缓滑落下去,微小的绒毛中都带上了一点湿润。

可依旧紧缚这全身繁复华服、被浸润成更深颜色的衣领以及潮湿凌乱的白色发丝……

他如同一颗熟透的桃子,甜美的汁水、几乎烂熟的馥郁,从他每一点毛孔中无声逸散,恍然让人嗅闻到了,那种缓缓散发出诱人的甜蜜酒香。

鸽血红的眸子中恍惚退去，清明与冷静终于占据了上风。

以赛亚瞳孔一缩,手指无意识扣紧，这时候才意识到怀中依旧紧紧抱着对方替换下来的脏外套。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模糊却也清晰的记忆一同涌入大脑。

——是对方划过舌面的指尖上的薄茧，是手掌中肌肉与骨头抵在牙齿的硬度,是在鼻尖与脸颊边轻擦过的衣摆袖口，是袖口中隐秘钻进鼻子里的柔软香味。

精神体上污秽被拔去，如同洗澡后躺进温暖被窝中的舒适感几乎让灵魂都跟着飘飘然。

毒液一般在心里翻滚的恶意和憎恨像太阳下融化的薄雪，随着风消散一空。

以赛亚失神地抬着头,看着林朝雾冷淡的棕色眼睛。

她额角的头发垂下来，落在耳边，柔软而轻盈，如同她周身的气质，淡薄而平静的雾，似乎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动，也不会被任何锐利的东西所击倒。

为什么……为什么她依旧这样冷淡？

明明我被她搅得一团糟，甚至……

甚至还有了她的孩子……

难以抑制的怨愤，更多是将心脏都揉在一起的酸涩与委屈。

以赛亚嘴唇微动，某种冲动甚至想让他在这瞬间对着面前这个一脸冷淡的人，说出自己怀孕的真相。

报复一般地，只想看到对方不在冷漠的惊愕表情。

“小少爷，医生让你起来哦——”

一个轻佻而陌生年轻男性声音突然插入，叫以赛亚将几乎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复杂而迷蒙的红色眼睛骤然清明。

“抱我起来。”他哑声说。

林朝雾怔了一下，身边却突然冒出了管家的身影。

……刚才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林朝雾甚至以为对方不在诊所里了。

中年管家恭敬地向林朝雾抚胸行礼，林朝雾下意识起身，他便

接着弯腰下去，将浑身狼狈的以赛亚打横抱起。

以赛亚被抱起，以这样一副过分柔弱的姿态，却依旧显得高傲而优雅，似乎他此时不是在管家的双臂中，而是坐在一张华丽高贵的天鹅绒座椅上，高高在上。

红色的眼睛落在斗篷之间的阴影上，以赛亚眯起眼，下巴微抬。

“我不和没有脸的人说话。”

“噗——”

被一语双关嘲讽的年轻男人如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发出了巨大的噗笑声。

他轻轻一跳，甚至没有借助手臂的力量，就斜斜坐上了柜台的边沿，像只夕阳中踩着电线跳跃的小鸟般轻盈。

明明只坐了一点边沿，看起来摇摇欲坠，他却毫不在意地轻轻晃着脚，身体跟着一动一动，却总能保持平衡。

“我不和~~没有脸的人~~~说~~话~~~噗噗~~”他晃着头，怪莫怪样粗声粗气地重复，甚至在最后时候，再次发出噗噗的嘲笑声。

这个人……小孩子吗？

林朝雾忍不住挑起眉，看向患者方向。

以患者比莱卡星的雨水变化还要快的情绪，被人用这样幼稚的方式挑衅，还不得爆炸？

这么想着，林朝雾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淡定地看着，甚至往后退了退，并不介意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坐在她的柜台边上。

林朝雾已经认出这个突然出现在店里，依旧穿着短斗篷的人是谁。

——第一次和堕落者对上时，问她是不是高级安抚师的那个年轻男人。

对方换了一件短斗篷，是莱卡星人中少见的蓝色，边缘勾勒出深蓝色的蝴蝶兰，精致漂亮。

当然，依旧是带着大大的帽兜，将脸完全遮起来的样子。

出乎她的意料，红眼睛坏脾气的病人却完全没有发火。

他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宝石一般的红眼睛里是极致的冷静，微抬起的下巴依旧显现着自然优雅的气度，这是权利与财富浸染出的气质。

……与莱卡星完全格格不入的存在。

起码在出身很好的诺埃尔身上，都没有这样的仿佛身后无数财富供养出来的高贵，甚至对方微微抬起的下巴，都有一点说不出的矜贵。

如同权利就掌握在他手中，那样自信与骄傲。

他声音还带着一点沙哑，嘴唇也红得过分，锐利的眼神却让他摆脱了外表中的艳丽：“西兰的小鸟？”

他依旧打量着对面的人，语气逐渐变得笃定：“怎么，从你那阴险冷酷的首领身边逃开，却来了莱卡星……这里有什么吸引你们的东西？”

“可不要乱说啊，先生要是知道……可是会很生气的！”穿着斗篷的“小鸟”大声抱怨，不快地挥了挥手，斗篷扬起微风，真如鸟儿煽动翅膀一般。

林朝雾向后靠在柜台后面的大药柜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患者们交流，感觉很有意思。

小鸟和以赛亚都没有看林朝雾，哪怕她动作并不小，但在场人中，依旧没有人转

头看她。()

莫名地，就多了一点怪异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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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小心眼的兔子惹~不~起~”对着那双满是审视的红色眼睛看了一会，小鸟似乎终于放弃了，叨叨抱怨着，脚上甚至泄愤一般在空气中孩子气地踢了踢，这才老实下来。

 他双手撑在柜台边，语气依然轻浮，甚至还有笑意，却莫名给人一种毒蛇从皮肤上缓缓爬过的冰冷感：“这是西兰星的事情，和兔子们无关哦，小少爷别再打听啦，你上头那些老头子老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更没资格知道呢~”

轻柔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似乎都带上了水汽，显得粘稠而湿冷：“奉劝一句，还是好好抓紧自己爪子里的萝卜吧，只配被摆弄的玩偶，再怎么好看，控制的线依然在别人手里啊……”

以赛亚红色眼睛骤然冰冷，他盯着那遮掩住对方样貌的巨大斗篷，许久后却笑了，虚假中带着满满的恶意。

“不劳费心……兔群族人数量太多，接手各种事物总得花点时间，这样看的话，确实不如某些仅剩一个的族群方便呢。”

诊所的空气瞬间凝滞下来，几乎冻得人没法呼吸。

两个人似乎态度柔软而温和地交流着，言语间刀剑的虚影却无时无刻发生着碰撞。

林朝雾看得叹为观止。

终于，柜台边的鸟儿先做出反应，他依旧轻浮，孩子气地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噗噗~”

“小少爷嘴巴可真厉——害——，不仅很会像小狗一样咬别人的手，更会说难听的话耶~”

以赛亚顿时哑然，下意识看向林朝雾，看到对方轻轻挑了挑眉，原本恢复苍白的皮肤便又一次泛起红晕，粉意沿着紧紧的衣领延伸上来，十分诱人。

顿了顿，他终于恼羞成怒般扔下几句话，命令管家带着他离开。

“你们首领不是快死了吗？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他吧！”

“……诊疗费之后我会送来，感谢林医生的治疗。”在他们谈话时完全扮演一个少爷身体支架的管家又一次活了过来，他向林朝雾轻轻颔首，在以赛亚无声的命令中抱着他离开。

“兔子的消息落后了！我现在是自由人，那位先生可不需要我关心~”小鸟却完全没被以赛亚的话影响，反而一边对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大声嚷嚷，一边嘻嘻笑着，以胜利者的姿态晃着腿，高兴不已。

病人，完全输了啊……

林朝雾在心里摇头，十分确定。

看完了一场大戏，她也觉得很满意，直起身体问依旧不走常规坐在柜台上的客人：“先生需要什么？我这有艾丽娅药剂，也有精神安抚治疗。”

小鸟却先一步跳下了柜台，胳膊撑在柜台边上，手伸进斗篷似乎撑住了脸颊。

他声音愉快轻柔，如同鸟儿拍打着羽翼：“要一瓶艾丽娅一号药剂哦~”

这是第一位购买一号药剂的客人，但同时，他确实是林朝雾感知到的，精神体上污秽最少的人。

所以没说什么，林朝雾转

()身打开药柜，从最下方拿出了艾丽娅一号药剂。

“哎哎医生，你知不知道，那头狼……喜欢你？”

林朝雾动作顿了顿，终究还是平稳地拿起药剂，关上了药柜的大门。

她没有回答，甚至不大在意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你刚才就在场……看到了诊所里发生的一切？”

林朝雾有点认真起来。

不论是她的精神感知，还是诺埃尔超脱常人的五感，居然都没有发现有个人隐藏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他甚至看着诊所里发生的一切，看完了全程。

不可思议……难道这也是什么特别的种族技能吗？

小鸟却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明显顿了顿，才状似气恼地环抱起胳膊，啾啾抱怨：“医生——你真的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林朝雾点点头，表情依旧平淡自然地重复道：“你说诺埃尔喜欢我。”

“唉？”小鸟不满，“听到这个你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嗯……没有？”对上对方几乎溢出来的不满，林朝雾还是礼貌地迟疑了一下，才不算肯定地回答。

小鸟还是不死心，双手拍在柜台上，大声嚷嚷：“刚才那只兔子也喜欢你！”

“哇哦……”林朝雾明显思考了一下，又摇摇头，很中肯地评价，“……不太像。”

对面年轻男性很明显被噎了一下，显然林朝雾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正常人”看来，任何一个人知道别人喜欢自己，都难免对相关话题投入一些注意力，再冷漠的人也是如此。

但在对面的医生那里，她就像是听着与自己无关的、不感兴趣的话题，只是在结束时候礼貌性鼓鼓掌，态度实在……

很好但很气人！

打定主意看热闹的小鸟感觉自己被看热闹了，不愉快地抱紧了胳膊，不想再说话了。

他抓起柜台上的艾丽娅一号，就想放下钱离开。

这一次，却是林朝雾主动拦住了他。

“我回答了你的所有问题，等价交换，这次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小鸟已经转过去的身体停住，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语气满是盈盈笑意。

“像上次一样吗……好像还蛮有趣的呢。”他兴致盎然，“所以医生，你想……问我什么？”

是“组织首领身体出问题”、是“小少爷在兔群中的地位”还是“隐藏许久的西兰星的现状？”

又或者……是组织与中央星的交易线？

同以赛亚一样，查到林朝雾“黑医”身份的鸟儿语气轻柔，斗篷下隐藏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我刚才已经问了，”对面“做过许多脏事的黑医”林朝雾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认真重复一遍，“你在旁边藏了多久？为什么我和诺埃尔都没有发现你？”

“你……就问这个？”小鸟明显沉默片刻，许久后才不知道什么情绪地反问。

只能听出，他总是轻浮地带着笑意的语气，这次终于正常起来了。

“对。”林朝雾再次肯定点头。

……真是让我都无法猜透呢，小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是……

他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整齐挽起的长发、整洁而干净的穿着、柔和漂亮的五官、稳定的情绪以及与长发同色系，总是平和淡然的眼眸……

她真的是“黑医”吗？

鸟儿歪着头，开始怀疑起来。

假如不是黑医，又为什么要顶替对方的身份，隐姓埋名来到莱卡星……难道对方也是为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