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坦然赴死的人

林萧按照藤原的吩咐做完了他要求的事情，他看着那些躲藏起来的平民百姓走出自己的藏身地，步入陷阱之中，期盼着能够得到优待。尽管林萧在各种地方都安排系统留下了提示，却还是不停有人前来投奔他。

这期间，拉贝先生也来到这里一次，他是找藤原兑现承诺的，二人见面后，拉贝先生问了他一句话，

“你之前告诉我的是真的吗？”

林萧在医院的时候和拉贝先生进行过一次交谈，告知他部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各国使团才会如此迅速的前来。林萧明白，因为世界的不同，即便经历相似，各种细节还是会发生变化，而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可能会摧毁这一切。

拉贝先生来找他是因为安全区其实藏身了一批军人，那是林萧先前和拉贝先生用尽手段才保存下来的火种，现在按照约定，拉贝先生要交出这批人，所以他来询问林萧为什么要同意藤原的要求。

林萧脸上露出疲惫，即便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是他的内心却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拉贝先生，不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安全区的人离开，不论怎样，你都要阻止他们。”

拉贝的脸上露出疑惑，他再次开口询问林萧，

“到底发生了什么？冯先生，你明明将那些躲藏的居民劝了出来，他们都追随你进入了鬼子的营地，现在你又告诉我不能让安全区的居民离开？你知道吗？安全区的物资只能再坚持三天，如果鬼子的营地真的安全，或许跟随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萧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他在这里等着拉贝，是因为藤原要他自己前往安全区，带出那些被拉贝先生和他掩藏起来的军人们。拉贝先生的司机已经在车内等着了，这位青年从最开始敬佩的目光到现在看到林萧竟然也上车，后视镜里露出他鄙夷愤怒的眼睛。林萧一路低头没有说话，车内十分安静。

林萧进入安全区，这里其实是拉贝先生自己的工厂，和他的几位好友的工作场地，这里也有医院，那些军人都躲藏在其中一个库房内。

林萧进入其中，小小的库房里面躲藏了数千人，这群人灰头土脸的挤在这里，拉贝先生为了容纳更多人，甚至搭建了不少架子，现在林萧进入后，四周头顶都是人探出甚至看着他。

最终，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林萧也很熟悉，是张教官，

“冯先生，你来了。”

林萧对着他点了点头，张教官再次开口询问道，

“冯先生，外面的人都说你投降了鬼子，这是不是真的？”

林萧抬头看向张教官，可是张教官虽然是疑问，但是眼神中却满是坚定的等待林萧开口反驳自己，他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不再言语。张教官见此，心底的坚定也产生晃动，他走上前摇晃着林萧的身体，

“冯先生，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没有！”

林萧紧紧抿着嘴唇，良久才开口，

“安全区的物资不够，如果不做出妥协，这里的人最终都会因为饥饿而骚乱起来。”

听到林萧的解释，张教官先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很快又反应过来，

“因为这个你就投降了他们那群恶鬼？冯先生，我之前一直很敬重你，缺少物资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我们这群人可以像你当时一样外出搜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萧内心也很痛苦，他挣脱张教官的手，大声吼道，

“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还不是为了救下更多的人！你们天天躲在这里，你们看过外面吗？你见过几十人分一口锅里面的白粥吗？那白粥都跟米汤差不多了，然而还不能没人一碗，外面物资已经缺少到这样了，现在鬼子掌控着金陵，你们就算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张教官脸色也变得涨红，他刚刚被身后的几人拉开，此时再次挣脱走到林萧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到，

“那我们也有其他的办法，拉贝先生都告诉我们他可以从鬼子手里买来物资，安全区里那么多人，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不能凑够足够的钱给拉贝先生买来所需的物资吗？用得着你假好心的套好鬼子？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因为相信你，都准备离开安全区投降鬼子了，你这是害了他们，你这是汉奸是叛国你知道吗？”

林萧此时也愤怒起来，多日的压抑让他的内心早已不堪重负，他愤怒的嘶吼起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明白那些投奔我的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吗？鬼子现在掌控着金陵，我可以反抗，可以冲到鬼子枪口英勇就义。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能说服鬼子拿出物资，或者我能拖到国际使团到来，到时候鬼子就不得不照顾金陵的全部百姓，那个时候安全区才真正的安全，在此之前，如何拖到使团到来，你们想过没有！”

“那你去啊！去讨好你的鬼子上司，去兑现你现在说的，现在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林萧又低下头来，他在门外的时候，拉贝先生就曾经想过他自己进入告知里面的军人这个残酷的消息，但是林萧拒绝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自己亲自去告知他们，可是如果自己说出要送他们前往地狱，面前的这群人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汉奸，会不会一拥而起将自己乱拳打死。

林萧并不怕死，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这群英雄打死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和拉贝先生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鬼子进行的可怕残忍的游戏，其中一个人看到栅栏外的林萧和拉贝，眼神中充满着对生的渴望，想着二人的方向伸出手，林萧当时就无法挪动脚步，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看着那人的头颅掉落，鬼子高兴的举起，想着围观的其余鬼子炫耀。拉贝先生拉走了他，他的脑海中依旧是被举起的头颅那瞪大的双眼，仿佛在质问着林萧的灵魂，质问他是不是背叛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教育，背叛了那个教养了他的祖国。

但是林萧还不能死，李月萍还在军营等着他，如果自己回不去，她会有怎样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林萧必须活着回去，带着躲藏在安全区的军人回营地赴死，供鬼子凌虐玩乐。他坚定了自己的心神，眼神也坚毅起来，他抬头注视着张教官的眼睛，缓缓开口，

“鬼子说，必须交出金陵城内的抵抗组织的全部人，才同意正常价格售卖物资给拉贝先生。不然，不论是谁想从鬼子手里购买物资，都会是正常价格的十倍。”

张教官眼神愣住了，他的眼睛瞬间喷出火焰，

“所以你就要我和我的兄弟们去送死？我们情愿冲出去，和鬼子拼个鱼死网破，死在战场上，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的把头伸到鬼子的屠刀下，任由他们宰杀！”

林萧眼神黯淡，库房内的军人也全部站起，眼神不善的盯着林萧，但是此时库房门打开，拉贝先生站在门口，

“我希望你们能听从冯先生的安排。”

张教官看向拉贝先生，这个违背了规定，几次扩容安全区的负责人，张教官对他的尊敬不亚于任何人，从拉贝先生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后，眼神开始怀疑，开始迷茫，

“拉贝先生？”

拉贝走到林萧身边，松开了张教官嵌固住他的手，拍了拍林萧身上的尘土，转身对着库房里的众人说道，

“冯先生为了能够拯救更多人，才委身鬼子军营内，他的同伴也在那里。我恳请你们能多听一听他的解释，他的痛苦，绝对不亚于在场的大多数人。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听他说说。”

说完，他转身看向林萧，

“冯，告诉他们一切吧，这群人都是伟大的英雄，他们会理解你的。”

林萧听到拉贝先生的话，整理了下思绪，抬起头，看着库房内的众人等待着林萧的解释，他再次整理了自己的语言，缓缓开口，

“我在鬼子的军营里面认识到一个事实，鬼子现在已经完全掌控了金陵，而他们现在没有如同城外作战时候那般残暴的屠杀民众，是因为我告知拉贝先生，鬼子为了掩盖事实可能会轰炸原定护送拉贝先生等人离开金陵的游轮，用以封锁金陵的消息，那艘游轮现在还停留在港口，每天都有飞机在港口盘旋，一旦游轮离开，飞机就会投弹让飞机上的人全部葬身大海。”

“鬼子现在行动收敛，只是碍于像拉贝先生这样的人没有离开，他们怕他们贸然行动，会引起国际上的轰动，到时候不利于他们。一旦没有了限制，或者大部分人已经离开，鬼子会毫不犹豫的冲入安全区，大肆屠杀。到时候整个金陵就真的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林萧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库房内的众人，再次开口，

“可是鬼子发现安全区躲藏了一批军人，他告诉我和拉贝先生，他们会善待金陵的平民，但是他们不会放过所有抵抗的军人。现在安全区有军人的消息被鬼子知道了，他们扣押了原本答应提供给安全区的物资，而且他们很大可能借助搜索军人的理由，冲入安全区大肆掠夺平民回自己地盘屠杀。”

张教官此时也明白了林萧的意思，

“所以你希望我们去送死？为了断绝他们的口实？你知不知道鬼子都是不讲信用的？他们就是一群狡诈的恶鬼！”

林萧点了点头，但是抬头坚定的看着张教官和库房内的众人，

“可是有人赴死，会拖延他们的脚步，也给拉贝先生争取了时间。拉贝先生已经通知了国际上的各国，各国的使团都会带着军舰前来护送自己国家的大使回国，到时候国际会注视鬼子在金陵的行为，等到那个时候，这里的居民都将获得真正的安全。”

拉贝也适时补充到鬼子近期的恶行，

“他们安排士兵冲入安全区，找到负责学校的乔玛利亚女士，要求他们为鬼子提供女学生表演。女士拒绝后，他们就借口搜索抵抗分子带走了一大批人。如果没有人拖延时间，那群疯子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冲入安全区。交出你们的决定不是冯先生一个人答应的。所以，对不起。”

拉贝对着库房内的众人鞠躬，林萧也弯下自己的腰，头埋的很深。他感觉到张教官走到自己身旁，将一个东西放在自己手上，

“这是我以前作战获得的奖章，记住我，教导部队军官长，我叫张远山。”

又一名军人站起，原地留下了一个布包，他大喊着自己的部队番号，

“第七军侦查连，韦顺。”

“十六军炮兵团团长，孔方。”

一个又一个身影站起踏步走出库房，库房内留下一个又一个布包，有点上面还留下了信件，那些都是他们曾经希望安全后寄给家人的家书，现在只能留在这里了。

很快，库房内变得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走出了库房，留在库房内的只有一个个证明他们曾经来过的布包，林萧的眼中满是泪水，他对着面前的布包，重重的跪了下去，头沉沉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