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和宋祈走到洞外,才发现外边居然冰消雪化,春意融融。但毕竟不是真的季节更替,那雪化的太快,地面上泥泞不堪。
没走两三步,叶离一双雪白的小脚已经被泥浆包裹,她倒不以为意,在泥浆中蹦蹦跳跳,泥水四溅。
叶离看到宋祈白衣上被溅的泥浆点点,眉头微微蹙起,反而蹦的更加欢实起来,心里觉得算是找回点场子。
毕竟,落得如此田地,还不是给他害的。
“宋祈,那个跟你打架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叫什么风?”
叶离忽然问了这一句,还真是让宋祈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魔君风九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知道叶离不仅没听说过,而且还是隔了一天才问。
鼠兔这东西,居然成了妖还是这么钝。
风九思乃是魔界尊上,传说八百年前,他盗得天地灵根,意欲将其修成邪灵,以撼动三界根基。
然而与仙界一战后,便被压制在了汝南镇魔塔下。
对于宋祈和此事之后出生的仙家子弟来说,他本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无非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反面教材。每隔十年一次的玄陵修习旅行中,上仙们总是指着那镇魔塔来那么几句老生常谈:“仙资有差别,飞升不得就飞升不得,切莫入了魔道。看看风九思,一直被压!”
这镇魔塔本来有上古阵法加持,几乎无懈可击。然而最近不知因何缘故,居然裂了,让风九思得了机会破了封印逃出。
正道人士正四处寻他,他还居然自己找上了修仙四大门之一——玄陵的上仙宋祈。
“好像还挺厉害的。。。”叶离盯着泥里的枯叶,暗自琢磨,风九思让仙界之人大费心思,其中是不是也包括枯月呢?
“呵,”她耳边传来宋祈一声冷笑,“邪魔外道,终究成不了大器,再厉害,还不是在镇魔塔下被压了八百年。人上有仙,仙上是神。魔是什么?若是能修神,为何去修魔?修魔者,无非都是些急功近利,外强中干,貌似强大,骨子里却懦弱的东西。”
二人正行至一处山峰上,山岚缭绕,宋祈目光深沉,说得大义凛然。叶离与他一步之遥,身前似隔了一层轻纱,她咬了咬手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宋祈指着层层云雾下的树林溪流,对她说:“所谓阵眼,必将隐藏在这结界之中。不知道风九思阵眼埋在哪儿,不过,那东西总和寻常不同。你熟悉这山林,若是见了,大概就知道了。”
“那咱们就在这山里绕圈?”
暮云山那么大,几时走完?她盯着宋祈,看他身量修长,脑袋却不大,便琢磨这只仙是不是有点蠢。
“自然不是。”宋祈好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叶离,“暮云山这么大,要走到几时。”
本来若是有仙法加持,纵然这暮云山方圆十里,对于宋祈来说,也不过是一眼望尽。只是到如今跟凡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就算是找到阵眼也未必能够破阵。
以前宋祈率玄陵弟子降妖除魔,所遇阵法再难,也不过是以法斗法。现如今,莫说是阵法,山中猛兽也可轻易要了他的命。
这么设阵,实乃前所未有。
风九思果然邪门。
宋祈略微沉思了一下:“你可知山中何处灵气最重,咱们先去那里探探。”
暮云山中有一处小庙,供了一尊神仙。该小庙不知何年修成,但天长日久,神仙塑像早就模糊了面目,不知道供的是谁。
但是这庙中却香火鼎盛,它藏在深山密林中,这香火自然并非凡人供奉,却来自山中妖兽,就连叶离也有份儿。
之所以山中妖兽趋之若鹜,勤于供奉,一是因为,庙前的大树灵气鼎盛,在此修行事半功倍;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这庙中每隔一百年,便有神者降世,给妖精修行指点迷津。
若说山中哪里灵气浓厚,怕就是这小庙了。
他们二人到达小庙的时候,却是一个天高月朗的秋夜。那小庙果然隐蔽,四周松柏掩映,荒草丛生。按叶离说的,这小庙起码三百年没人光顾,年久失修,按说早就该塌了。可是虽然廊柱上金漆脱落,屋顶荒草蔓延,但是架构竟然还是稳如磐石。
小庙前有株参天古树,遒劲巍峨,树冠郁郁葱葱,高不见顶。明月高悬,清辉撒在庙前的空地上,幽冷凄清。有狼自远处哭嚎,带起几声回应,声声凄厉。
“我看这小庙实在邪门儿。”宋祈藏在小庙对面的草丛中,悄声说着,“你们这些妖怪把它供了这么多年,都不知供的是什么邪神。”
“呸,邪什么邪?”叶离翻了个白眼,“我们山上妖精修行,多亏大神预测凶吉,从来也没错过。怎么就邪了?”
宋祈这仙实在婆妈,若是要修成这个样子,还不如修魔。叶离不耐烦,自草丛中探出头,四下看了看,刚准备侧身闪出草丛,却被宋祈一把拉住。
“小爷是妖,也有妖的矜持!拉拉扯扯的,真是不要脸!”叶离脸一热,狠狠瞪了宋祈一眼,将手从他手掌中抽了出来。
“真矜持,一言不合就咬人。”宋祈轻飘飘地回敬了一句,把她气得脸涨得通红,呲牙瞪着宋祈,那小模样似是恨不得把他吃下去。
她刚要发作,宋祈却将她嘴巴一捂,不顾她挣扎折腾,将她近身揽在自己胸前,顺手往那大树下一指。
那树下本来有一块巨石,形似卧虎。叶离再熟悉不过,可是她这么一看,吓得变回了原型,一下子缩到了宋祈的怀里。
那树下哪还有什么卧虎石,分明是一只斑斓猛虎,吊睛白额,腹部一上一下有节奏的颤动,正在躺在树下的土地上打盹儿。
“咱明天再过来吧。”叶离凑到宋祈耳朵旁边,嚅嚅喏喏地说。
她身上皮毛柔软蓬松,蹭得宋祈耳畔发痒,他点了点头,心里无端端有些恼。
叶离将爪子在他肩上一趴,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带小爷走,小爷累了”。
她说着,爪子一伸,整个身子都攀到了宋祈的颈上。到底是仙人,一天一夜不洗澡身上居然也不臭,一股淡淡的暖香自宋祈的领子里透出来,似墨如竹,极是好闻。
叶离湿漉漉地鼻子不由自主地在他露出来的肩颈上蹭了两下,却顿觉鼻子底下的紧实的肌肤上瞬间根根汗毛竖起。
“胆小鬼,见个老虎就怕成这样。”叶离不由腹诽,往他脖颈上一拍,爪子一松,便掉落在宋祈手臂里。
她生怕被那老虎看见,闹归闹,却是老老实实地宋祈胸前呆着。宋祈虽然仙力微弱,身上也不能说一点外家功夫都没有。他提了一口气,身子便如惊鸿般在树林中纵横前行。林中只有他衣襟擦过树叶的响声,叶离眯了眼,任秋风吹拂脸颊,觉得自己潇洒极了。
忽然她头上一凉,似有一阵劲风自头顶吹过,宋祈也随即停住不动。
“怎么啦?”叶离心知有变,用爪子拨了拨宋祈衣袖。
不过还未等宋祈应她,叶离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丈之外的地方,一只猛虎双足着地,前肢撑在身旁的大树上,一对眸子在黑夜中发着绿莹莹的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叶离。这等候猎物的姿势也是前所未有,暮云山的猛兽妖怪果然都不同凡响。
叶离的视线刚和它对上,那猛虎身子向后一微微一坐,便借力腾空而起,向她扑来。
宋祈身无仙力,身子一偏,勉强躲了过去。那老虎却跟玩儿一样,任他躲避,也不伤他,似乎要等到他精疲力尽。
士可杀,不可辱。
那猛虎再次扑来,叶离双手一结,那老虎好像撞在一道无形的墙壁上,疼的一声痛呼。
“叶离,你还可以使妖术?”宋祈一惊。
叶离耸了下眉毛,理所应当地说:“可以啊。小爷渡个劫而已,法术还能丢了?!”
宋祈以为自己仙力流逝,叶离便也是如此,原来是先入为主了。这家伙居然也不早说,宋祈想到她一贯行迹,只能责怪自己未曾问清。
可惜叶离法术实在有限,那猛虎三下两下,竟是将她身前结界弄破了。
那老虎张开嘴,露出一嘴雪白的獠牙,在夜色中更显的阴森可怖。它看都没看一眼宋祈,一步一步地向叶离走来。
林中幽静无风,只有那猛虎的柔软的肉掌踩在树叶上细微的声音。叶离浑身的绒毛支楞了起来,一双杏眼瞪得浑圆,那老虎离她越来越近。一团团粗重的鼻息喷在叶离的脸上,带着血腥的气息。
叶离透过那老虎脖颈的空隙,看到宋祈在不远的地方,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他走到老虎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跟叶离做了个嘘的手势,便拔出背后的利剑,狠狠地向老虎刺去。
谁知道叶离却发出一声尖叫,那老虎猛地将头转了过来,一对吊睛死死地盯着宋祈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