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处有人背对着迷宫负手而立,小风一吹,夕阳下的颀长身影无比飘逸,简直是装模作样到了一定程度。
修长的脖子上那张毫无悬念的讨人嫌的脸转了过来,没应熊二,倒把目光挂在叶离身上,蓦然无语地凝望着她,真是掌握到了装b的一定精髓。
熊二倒是笑呵呵地迎了上去,简直是热脸贴冷屁股。他肚子底下两只短腿飞快地交替着,走得倒是不慢。
“小师叔,你看我掰了这么多苞米棒子,足足够了吧。你教我隐身术吧!”
“够了够了,你先把这些苞米捡起来,放到我殿里去。”宋祈的目光匆匆掠过地上那堆玉米棒子,就很痛苦地让熊二过关了。
虽然熊二和叶离都没想过,摘玉米跟学隐身术之间到底是不是有必然联系。
宋祈说话的时候依旧是盯着叶离,等熊二把苞米一根根地捡起来,又稀里哗啦地掉到地上,又捡起来,然后从他身边呼哧呼哧地走了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盯了叶离有一炷香的功夫。
叶离用手抹了抹脸,不肯示弱地狠狠盯了回去,瞪了宋祈有半柱香的功夫。
宋祈把脸别到一边,嗤笑起来:“你还真爬上来了啊。”
“昂。”
“确定不跟着我修行?”
“昂。”
宋祈叹了口气:“算了。我有两个师兄,一个叫容玖,一个叫景顼。容玖和善亲切,徒弟也多。不过我看你还是跟着景顼的好,景顼教徒弟嘛,教不清楚的时候多,不过万一碰上对路子的,徒弟里出类拔萃的也不少。方才那熊二就是他的徒弟。”
叶离一时语结,熊二那样的跟出类拔萃有什么关系。
宋祈忽然低下头,好像是在闷头乐,不过叶离看不见他的表情,然后他就抬起头来,脸颊有点发红,嘴角微微上翘,却又好像努力把嘴角往下弯:“景顼师兄跟我住的近,他讲不清楚你到时可以来问我。”
叶离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转不过味儿来,想不通宋祈他这是好心还是歹意。夕阳的余热晒着叶离的脸,她有点睁不开眼,双眸间宋祈的轮廓闪着金光,他身上的香气一阵阵儿地飘过来。
他明明五官都长得精致俊雅,可是凑在一起偏偏有点痞,痞里边还带点仙,进一步是蓬莱仙人,退一步是市井走卒。
“那天你喝醉了,说我当年渡劫的时候,你故意毁了我藏身的洞|穴。。。”她用手搭在眼眉上,咬了咬嘴唇,“是真的吧。”
瞬间的失措被宋祈藏在眼底,他偏着头看着远处,双手一摊:“咱们不是前些日子才第一次见?”
叶离皱起眉头,抓了抓头:“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
“其实。。本仙醉了以后常常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你可以去问问我师兄。”宋祈摸了摸下巴,侧了身子,伸手往前方一指,“天色不早了,快去吧。错过了今天,还得再等一晚上。还没拜师的要睡大通铺,那可不舒服。”
此言极是,叶离虽然有点怀疑,还是道了谢。正要走,宋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后脑勺,“除了毁了你藏身之处外,我还说了什么吗?”
叶离想起他说“我想养你,”一朵红云就飘到了脸上,心扑通扑通跳得响。
她摇头如拨浪鼓:“没了,没了,什么也没说了。”
宋祈看在叶离越走越远的身子,把手心往衣服上蹭了蹭。汗渍蹭在青色的衣裾上,瞬间就不见了。
彼时在八卦镇上见到斩妖他就怅然若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等回了玄陵,宋祈便迫不及待地从师兄那里借了窥心镜,只身一人下了玄陵山顶的感悟泉。
叶离没心没肺地在风九思那小岛上修行时,宋祈却在感悟泉刺骨的冷水中日日催神识感悟,然后有一天,什么该想起不该想起的,他就都想起来了。
不想起来还好,想起来以后越发心烦意乱,他下了山到镇子里醉生梦死,偏偏不得安生地撞见了叶离,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
叶离小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溪旁的林子后边,连狭长的影子也不见了。绕着这山溪走过几个转弯处,再揽住千年古树上垂下的藤条跃过一个一丈宽的深涧,然后顺着盘山路走上两个时辰,就能到了璇玑殿。这些时日,容玖和景顼就在那殿中,接见来拜师的修行人,在他们入玄陵之前,做着最后的选择和被选择。
御剑的话,则不需要用这么长,叶离觉得自己身上还带着玉米的甜香,就已经到了大殿前。
她将斩妖收到墟鼎里,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座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殿。这大殿乃香木制成,殿外有香炉,却并未燃香。
只因当年玄陵老祖指着那香炉道:心中有道即是道,何需燃香表迹心。
玄陵弟子铭记在心,从此并未在璇玑殿前的香炉中再燃香。可惜世世代代传承的弟子们并不知道,已经飞升的玄陵老祖是个鸡贼的奸抠,只不过是没舍得把钱花在点钱的香火上而已。
好在玄陵也就是这一处香炉如此,其他地方倒是终日青烟缭绕的。
正有人从大殿的台阶上走下来,见叶离伸直了脖子看他,就走了过来,甚是友善地跟她攀谈起来:“今天容玖上仙一个徒弟也没收,听说昨天倒是收了山下一个知府家的小姐。现在天色渐晚,说不定就放宽了规矩收了你了。”
叶离瞪着眼睛点点头:“那敢情好!不过我不是来拜容玖,却是来找景顼的。道友可知道景顼那边什么行情?”
那人身子往后一仰,抬着下巴看叶离:“这位姑娘可是因为少有人拜景顼为师,所以以为他那门好入?这就天真了,姑娘你想,其实景顼虽然冷门,但是冷门总是有冷门的原因啊。。。”
这人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叶离觉得他絮叨了点,倒像是个好人,便和他互报了姓名。那人说自己叫沈十七,叶离心中记下,看他很懂的样子,就多了句嘴问起来他来:“那玄陵不是还有位上仙,宋祈上仙又是怎么样的?可有很多人拜他为师吗?”
沈十七讪笑:“姑娘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还没听说。宋祈上仙可从来不收徒啊。”
叶离皱起眉头,撅着小嘴,歪着脑袋看着他,心里奇怪得很。按说沈十七没必要骗她,可是宋祈三番五次地想给她当师父也是千真万确的啊。
她眼若秋水,中有灵光,皮肤晶莹胜雪,一颦一笑都鲜活生动。明明是蹙眉噘嘴的一副别扭样子,却看得沈十七胸中一荡。
他来拜师不成,正准备去别的门派试试运气,怎么能被勾了魂去,沈十七收了目光,望着地面道:“玄陵一脉,多年未有人成神。本来宋祈的师父沈清梅距离成神也不过一步之遥,但是就此消失在修行界了。玄陵作为修仙第一门,独有上仙而偏偏无神,自然是没面子的。本来三个上仙,容玖授徒,景顼管理玄陵事务,卯足了劲儿让宋祈专心修神。不过景顼脾气火爆,现在授徒和杂务是容玖跟他一起担当了。你看,所以你说拜景顼,我才有点奇怪。”
他说着,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拍拍叶离的头,伸了一半,又把手缩了回来。沈十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也是清心寡欲的,却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不动声色,就把自己的心境撩拨了。
叶离对沈十七心里的小九九一无所知,她琢磨的是宋祈的机心。等到她跪在大殿里,容玖和景顼前边的时候,叶离却觉得,宋祈想的是什么关系也不是很大,反正她是来偷渡劫丹的。
说来也是命好,自打来玄陵,除了第一天被人拒之门外,这第二天简直就是一帆风顺。她求了,景顼便收了,不过问了她的家门,修行时日,连渡劫的细节都没问。
叶离本来怕他问到海岛上的事,说谎她经验不足,生怕露了马脚。结果景顼一言未提。当晚叶离就去了景顼所在的松凝峰。
景顼面色红润,不知道是不是晒足了太阳,红的都有点发黑。他说起话来手舞足蹈,脸上的每块肌肉都跟着一起凑热闹,训斥起徒弟来,也是如连珠炮般说个不停。偏偏声若洪钟,底气十足,简直就是徒弟的灾难。
也亏得他一共只有三个徒弟,叶离,熊二,剩下一个叶离看见的时候简直又惊又喜,虽然对方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祝陶看见叶离蹦蹦跳跳地跟着师父走入松凝峰的时候已经是虎躯一震,听得师父介绍这是新来的小师妹的时候,身上的某个部位更是不由地一紧。
小师叔居然还真把妖怪道侣弄到玄陵了。
这叫祝陶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