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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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散笑着看了看林定，才扭头望着季时和何梁。

“没想到吧，兄弟我居然也壮烈了这么一回。”

说到这个，季时和何梁心头的火就彻底爆了。何梁平日里本就克制，现在也不过就是掐紧了拳头，拿一双眼睛冷瞪着他罢了。和他相比，季时就爆多了。

就见季时握紧了拳头，梗着脖子瞪着陆散怒吼：“谁让你去壮烈的！？别的人坐得安安稳稳的，动也没动，就你一个傻子头脑发热，自己蹦了出来，一头栽了进去。你是不是就嫌你自己活得太长，不耐烦了？！”

陆散看着季时和何梁，眼角余光又扫过一旁同样憋着一股火的林定，忙拉扯了唇角，摆手道：“没有的事！我可怕死着呢，要不然也不会请了那一尊大神回来。”

没有广静元君在，这天元界里的人可扛不住那位神祇，真到了那个时候，天元界里的人，也就只有死或降这两条路可以选了。

林定还好，了不起了不进天元界就是了。他自己布置的的法阵已经有了眉目，再过得些时日完善完善，应该就能用了。虽然没有天舒子他们那么大手笔，那大阵就算完善了也只能让他一人同行，而且一次作废。但到时候，他也还是能去找林定。可季时和何梁，他们又该怎么办？再有，绿寻又该怎么办？

战俘？或者是降将？

陆散摇摇头。

再者，因为那圆轮死了的龟老，战场上被虚无神皇一把掐死了的归云子，他们的仇不报，难道就要白死了？

季时何梁和林定都是沉默。

如果不是陆散请了那一尊大神回来，天元界和他们的命运究竟会是什么，完全可以预见。

可越是沉默，心底的那一股暗火就越盛，连带着他们看向外头其他道宫的目光都喷着火。

虽然天舒子等人硬抗也一定不能扛得住那位神祇，但他们的毫无作为袖手旁观却也让三人将恨记到了他们的身上。其中，尤以林定为最。

先是归云子被杀，陆散被拘禁逼迫，他身受重伤，却毫无办法，看不到半点希望。而当时他有多绝望，现在他就有多恨。这恨火烧着，让他恨不得直冲到那些人面前，劈头盖脑一顿打，也要让他们试试他当时的痛苦绝望。

可惜，他清楚的知道，他打不过。那些人，确实是这天元界顶尖大能，他一个都打不过。

陆散看着这怒火勃发的三人，连忙笑了笑，摆手道：“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会伟大到牺牲我一人，幸福千千万吧？”

他这么一问，道宫里的三人都愣住了。

难道不是？

陆散看着这三人，心底有笑意生出，面上也是笑。

他故作感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我在你们心里的形象，居然这么高大。这可真是，啧啧啧......”

他的姿态让三人气恼，但话里透出的意思，却也让人生出一点希望，有了期待。

林定当先就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问道：“你什么意思？”

看着林定喷火的眼睛，陆散也不敢再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摸着鼻子老老实实交代道：“我这一回确实是壮烈了，但也没到牺牲的地步。”

听了他这话，林定若有所思，何梁也一贯地不作声，季时却没心思和他细想，直接一拍扶手，瞪着陆散怒问道：“说清楚！”

陆散讨好地笑了笑，解释道：“开始的时候，那圆轮只是落入我手里，并不被我所用，后来星茧生出，我落在星茧里头，才算是能动用圆轮的一分力量。”

陆散无奈地看了一眼沉浮在自己破败识海，不管天荒地老我自流水不腐岿然不动的浑圆如意宝轮，继续跟林定三人解释。

“就在那个时候，我心头一动，便给自己卜算了一卦。”

陆散的前世陆尔，结合陆医一生耳闻目见，创出一门《大衍先天神算》，其卜算能耐可谓是世所罕见，难有匹敌。

林定或许不清楚，但季时和何梁两人却是细细打听过的，也算是听说过。

陆散扫视了一眼三人，沉声道：“卦象是了断因果，一线生机。”

还没等三人发问，他就又解释道：“我想了想，或许卦象是说，我与天元界有大因果，非了断无以解脱，无以飞升，不得离开。”

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定一眼，又道：“细细想来，我得世界眷顾，参悟一缕时间法则，受世界大恩，确实也该回报。所以，在混元如意宝轮的名单上，我才选了广静元君。”

混元如意宝轮上已飞升前辈的名单长达一丈，里头可供他挑选召唤的前辈数不胜数，就算他挑中的人不一定有心归来相助，不一定能够扛得住那位神祇，但他也不必特意挑选名单最顶端的那一位。而如果他不挑选广静元君，凭借他的能耐，也不会让自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陆散又看了一眼自身已经破得压根补不了的身体，心里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林定喉咙发紧，只盯着他问：“所以，你又要重入轮回？”

他现在已经药石罔效，任何手段用在他身上都没有作用。这手指头一戳就破的身体，根本就再受不得一点外力。现在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入轮回。也就是说，还要有一个，陆司？

想到这里，林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瞪着眼睛看着陆散，一脸的不可置信。

陆散见他似乎想到了，便笑着对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想没想到这一层的两个兄弟，像是在感叹，也像是在解释：“最后一次了啊。”

他有预感，确实还会有一个陆司，而这陆司，会是最后一次。本来陆散就该是了的，可这一次他为天元界壮烈，天元界冥冥的护佑和眷顾，居然就能让他多活一世。

何梁和季时对视一眼，季时用力一拍，掌风凛凛，落在陆散肩上却是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道。

“你啊......”

他话没有说全，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剩下的话。

陆散，这一次大概不会再回来天元界。

林定沉默地看着陆散，没有说话。

陆散又是低咳几声，伸手拿出一堆的东西，放在林定刚刚召出的一张长几上。尽管只是从须弥天地珠里拿出这些东西的一个简单动作，也还是让陆散脸色一白，身体颤抖。

但饶是这样，他脸上的笑容却半点不乱，眼底的笑意也没有一点波动。

他伸手将这些东西往季时何梁的方向一推：“呐，这些东西，你们拿着，踏踏实实努力修炼，日后我们飞升，大家总还有再见的一日。”

何梁扫了一眼到了身前的东西，目光直直地盯着陆散，忽然问道：“你卜算出来的？”

在何梁冰凉的目光里，陆散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摇了摇头：“这那还用得着卜算？！我心头就有预感，预感！”

何梁冷哼一声，长袖在长几上空拂过，收起了那一堆杂七杂八但对其他修士来说很珍贵稀少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陆散多年特意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现在终于找到机会给了出去，虽然这个机会不是那么让人愉快。

陆散笑了笑，最后将那两枚菩提子掏了出来，递给何梁。

见了这两枚菩提子，季时和何梁一时都惊了。

青色圆润的菩提子上清气缭绕，灵光隐隐，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拿着，这是山谷林海的绿寻给你们的。”陆散不由分说将菩提子塞到两人手里，叮嘱道，“日后如果有人难为你们，别客气，就到山谷林海里找他去。”

虽然说，因为他今日的壮烈，看在他的份上，这天元界里没有多少人会为难他们两人。但说不得总有个不开眼的，会因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找到两个人头上来，所以，有备无患！

陆散几乎已经能够想见了，日后的天元界里，必定会有传言说自己的东西独留给了他们两人。这样的传言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动心。

他想了想，想让两人直接跟着绿寻回山谷林海，可又知道这样的动作无异着实了传言，便没有开口，只让季时和何梁两人小心。

季时和何梁两个都是人精，特别是季时，他在离开之前，特别认真地点头，冲着陆散保证道：“我们会小心的！”

季时和何梁两个人离开了，这整个道宫里，也就只剩下陆散和林定两个人了。一直硬撑到这个时候，陆散也似乎要坚持不住了，他本来红润的脸色现在更像天边最璀璨瑰丽的红霞，又像开到了极致就要凋零的桃花。

外间的广静元君似乎感觉到了，连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帮助天元地堏两界融合。虚无神皇站在一边看着，却没有任何动作。偌大的一个虚空战场里，也只剩下四人一龙了。

等到陆散神魂消散，广静元君就得离开了。

饶是到了最后时刻，可陆散仍然强撑着精神，看着林定。

没等陆散开口，林定就抢先道：“你会去找我的，是不是？”

陆散也已经无力说话了，他看着林定，笃定地一点头。

“等，等着，我......”

话音落下，陆散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元婴彻底消散，厚重的真元自他的身体散逸，扩散至整个虚空战场，又顺着他最后的意愿，透过冥冥的联系，落入天元界道宫所在，和天元界本源相合，化作天元界的一丝本源。

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元神像镜子一般破碎，中央一点灵光飞出头顶，又被一颗黑色的奇异石头裹夹着，飞入空冥消失不见。

原地里，陆散的肉身也跟着悄无声息崩碎，只留下一颗紫色的滴溜溜转个不停的须弥天地珠和那轮混元如意宝轮。

混元如意宝轮混沌色的轮身上神纹闪烁神光，似在冥冥中指引着陆散真灵。待过得一阵后，宝轮收敛神光，嗖的一声飞入浩冥，隐去不见。

林定抿着唇站在原地，也不去管和陆散同时消失的广静元君和虚无神皇。天地浩大，道宫清静，他却还是觉得，太冷，太静，太寂。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