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菲伊子爵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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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伊子爵领地。

叶沐出于友好,在做出交接完成前暂时不对居民进行税收的决定时，让以撒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他们的盟友赫尔波。

赫尔波原本也在纠结这件事，见隔壁领主如此爽快,索性有样学样,也绝口不提税收的事情。

他还借机向以撒询问：“请问贵方的领主大人究竟是谁？我们有空的时候见一见面？”

以撒对此的回应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没问题的。”

——这个回答看起来没有拒绝，但赫尔波又不傻,心知这拒绝得再干脆不过了。

所谓的“时机成熟”有没有什么明确标准,最终解释权全归对方啊！

关掉邮件的赫尔波悻悻了半天。

但比起他只是“悻悻”,继承最后三分之一领地的新领主尼克罗姆此时的情绪就近乎恼火了。

因为他真的很想尽快开始收税。作为菲伊子爵曾经的将领，他太清楚这里面有多少油水可捞,也学透了菲伊子爵那套“巧立名目”的技能。一旦领地开始收税，他相信他只需要几个月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到那时候他才算真正跻身权贵阶层。

可现在，领地的交接都没有完成,居民们都依旧是“菲伊子爵领民”的身份,三块领土之间也没有建立任何围墙、沟壑一类的设施。

同时,比起其他领地之间的城市，这三块由一个大领地拆分成的小领地之间，城镇距离又太近了。

因此在没有围墙、沟壑的阻拦下，居民们如果想要跑路去另外两块领地上的城镇会比在其他地方更加容易，他如果此时贸然公布税收政策,他们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搬家。

更要命的是，由于菲伊子爵正式签署了暂时中止一切税收的文件,现在居民们想要抛售房产都不用交手续费了。这进一步降低了跑路的难度，也反过来让作为领主的尼克罗姆失去了一个“一锤子买卖”的机会。

这种状况着实令人懊恼，因此尼克罗姆一直在期待另外两位领主赶紧记起税收的事,却一直等到八月中旬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无计可施，只好派人去四处走动，试图收买一些那两块领地上的行政官，拜托他们“提醒”两位领主别忘了收税。

可这笔钱砸下去，得到的回应却是：“哦……这个问题嘛，请直接告诉你们的领主大人好了。一方面——你知道的，我们都只是在和领主大人安排的行政官进行工作交接，尚未见过领主大人本尊，也说不上什么话；另一方面，我们的领主并不是忘了收税，而是有意让领民们缓一口气。就连国王陛下都必须承认，这里的领民前阵子过得实在是太惨了。”

——两个领地上的行政官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

归属于叶沐的一位行政官更是表示：“再说，就算领主大人真的只是‘忘了’，我也不敢去提呀！这位大人显然跟菲伊子爵不是一个脾气，我根本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哪敢去冒这个险？”

——这更是大实话。尼克

罗姆深知，其实就算在自己分得的这块领地上，行政官们最近也都战战兢兢的。无形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为摸清楚他的脾性和想法，以此保证自己的仕途安稳。

所以，尼克罗姆的税收计划暂时只能搁置了。这对他而言无异于飞到眼前的钱晃了一下又消失不见，气得他至少有三四天没睡好觉，半夜都要坐起来对赫尔波和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秘领主”破口大骂。

在尼克罗姆一筹莫展的同时，领地上的很多居民也过得紧张兮兮的。

领地换领主了，而且拆分成了三个部分，这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件大事。

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几个领主是体恤平民的好人，但他们还是寄希望于这次的大变动能成为自己人生的转折，让他们从此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哪怕只是比从前轻松一点点都好。

所以，在茶余饭后，这件事就成了人们的主要话题。

很多人都在说：“我想搬去隔壁那位领主掌控的城镇里……他所建立的奇亚娜小镇有不少好名声，虽然我从未亲眼去看过，但我觉得如果有百分之十……不，如果有百分之一是真的，那都意味着这位领主是个不错的人。”

也有人疑神疑鬼：“那万一都是假的呢？那毕竟是个新领地，如果领主只是用这种方式当噱头，把人骗进去杀，那不就惨了？”

通常立刻就会有人道：“也不至于都是假的吧？再说，一般来讲一个领地都会好坏并存，但对奇亚娜小镇……反正我是没听过什么不好的评价，也还不足以证明它的优秀吗？”

疑神疑鬼的人立刻就会说：“这才说明它有问题好吧？哪有那么完美的地方呢？一定是有人刻意掩盖了所有负面评价，这太可怕了！”

同时，当然也不乏有人在考虑另外两位领主——赫尔波的呼声不出意料的很高，因为他先前已经短暂地控制了两个小镇，在那个小镇推行的政策大家有目共睹，有效地拉高了大家的好感度。

况且比起“隔壁领主”，赫尔波还有个显著的优点就是“不隐姓埋名”，这样的坦荡多少能给人们的感观加点分。

至于尼克罗姆，他虽然不如“隔壁领主”与赫尔波那么“热门”，但把他列为首选的人也是有的。

因为他曾是菲伊子爵手下的高级将领，这个身份或多或少地彰显了他的能力。在一部分人的考虑中，隔壁领主太“躲躲闪闪”、赫尔波的履历又太平庸，只有尼克罗姆完全没有问题。

蒙林城的贫民窟里，米瑞拉和雷德安夫妇也受困于这个问题很久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想离开这个贫民窟，宁愿吃苦也想照顾这里的孤儿，可是现在领主和领地都发生变化，这件事太大了，他们需要深思熟虑地做一些决定。

——比如，有没有可能把他们所照顾的孤儿们一起带走？如果有，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离开的问题？

——比如，如果要走，去哪块地方更好？三位领主究竟谁更能带来希望？

——再比如

，如果最终决定继续留在贫民窟，他们会不会面临别的危机？要知道，有些领主为了“面子好看”，对贫民窟进行一些“秘密处理”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疑虑让夫妻两个夜不能寐，在过去的几个晚上，他们都是一边自己辗转反侧和叹气，一边听着枕边人辗转反侧和叹气。然后其中一个人会先忍无可忍地坐起来，另一个也就会随之坐起来，两个人相互握住手，再一起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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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天来临，这些疑虑也仍然笼罩在他们头顶。

他们分别外出时还好，米瑞拉的工作、雷德安的刷怪都能让他们分一分神。

可如果两个人都在家，就要没完没了地反复讨论这些事情了。

“我觉得赫尔波挺好的——你看，他为那两个小镇做了不少好事，我们又都知道他是谁，这不是挺好的？旁边那个领主好名声是更多，可没人知道他什么样，他如果有一天突然决定不做人，我们能怎么办？”雷德安道。

米瑞拉脱口反驳：“菲伊子爵倒也没隐瞒过身份，可一直以来我们就清楚他什么样吗？清楚的话……前阵子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现在，这个赫尔波，我们其实也就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这和以前的菲伊子爵又有什么区别？菲伊子爵不做人的时候，我们不是也只能忍着吗？”

雷德安摊手：“那总比连名字都不知道强吧？”

米瑞拉：“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雷德安：“至少心里安稳一点啊！”

“哪来的安稳？”米瑞拉嗤笑，“在菲伊子爵治下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会因为知道一个领主的名字就觉得安稳吗？”

——讨论到这里有了些火药味，如果再继续下去，争吵是必然的。

但这对感情牢固的夫妻对此都很敏锐，于是和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样，他们都在察觉火药味弥漫的时刻及时闭了嘴，沉默地做起了别的事。

直到过了几分钟，破旧的木门被敲响。米瑞拉正在做饭，雷德安便去开门，然后，米瑞拉的余光扫见雷德安在打开门后连连后退，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她转过头，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正走进来。

“……子爵大人。”米瑞拉顿时陷入和雷德安如出一辙的惊恐，她慌张地跑去雷德安身边，雷德安将她护进怀里，想说点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中午好，妮芙。”菲伊看向坐在木桌前的小姑娘，朝她挥了挥手。

这个曾经慷慨地给他苹果干的小姑娘望着他咧嘴笑起来，菲伊子爵也笑了笑，走到桌前，放下一个小碗。

“你干什……”雷德安三步并作两步地杀过去，但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个小碗，一块面板弹出来，显示的名称是【三球冰激凌（传说）】，下面还有一段很长的属性描述，内容惊人，但没有提及任何负面效果。

雷德安脚下一滞，关掉面板，又仔细端详那个小碗。

妮芙同样在好奇地望着碗，插在最上方的小伞已经被她

()拔下来，拿在手里摆弄。

很快，她不经意地一用力，小伞被收起来，妮芙没意识到是自己触动了上面小小的机关，惊讶地抬头望向菲伊子爵：“是活的！！！()”

“哈哈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菲伊子爵笑着伸手揉了揉妮芙打着自来卷的头发。

——放在哪怕一个月前，他都会觉得这样触碰平民会脏了自己的手。

雷德安看着他的举动，心跳都快停止了，哑了哑：“子爵大人，请问您……”

“哦对……雷德安先生。”菲伊子爵收回神思，朝雷德安颔首，而后他望向米瑞拉，出于对女士的尊重，他脱了帽，“米瑞拉女士。”

夫妻两个谁也没敢吭声。

菲伊子爵道：“我这样问或许有些冒昧，但我确实想知道——现在面对领地切割，二位有什么打算吗？准不准备搬个家什么的？选定了哪位领主？”

“请不要误会，我发誓我是出于好心。如果我对你们说谎，就让我被【幽影林谷】的怪物撕成碎片！”

夫妻二人相视一望，通过眼神进行了一番交流。

——他们决定相信菲伊子爵。

不是因为他刚才的誓言，而是他选定的三位领主中有两位都有极好的口碑。

而且从进屋到现在，他一直都显得很是和善。

米瑞拉清了清嗓子：“我们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但还没有拿定主意，子爵大人。”

“雷德安倾向于信任赫尔波大人，而我觉得隔壁领地上那位不知名的领主大人或许更好。”

回答完菲伊子爵的问题，她打量着对方，露出复杂的惑色：“请问……您是来为我们提供建议的吗？子爵大人？”

“也可以这样理解吧。”菲伊子爵笑笑，“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发出一些邀请……”

说完，他睇了一眼雷德安，试图用调侃活跃气氛：“不得不说，在这种大事上，米瑞拉女士是一位有远见的人。”

“远见？”这种“大人物”的夸赞让米瑞拉无所适从，她连忙摆手，诚惶诚恐地解释，“不，不……我可不懂这些。之所以这样想，只是出于一些……怎么说呢？最多只能叫‘直觉’吧！没有任何理由！”

她语中一顿，忽而想到什么，不失小心地又道：“……但或许，您可以给我们一些‘理由’？”

菲伊子爵缓缓点头：“我确实可以。”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那位领主——我也还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但我认识他手下的一个人。这个人不仅实力强悍，而且品德高尚，能让他效忠的人一定不普通。”

“……”并不善掩藏情绪的米瑞拉，表情显而易见地扭曲了一下。

菲伊子爵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缕神情变动，自嘲地笑了声：“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你也不是什么好领主，你眼里的‘品德高尚’太没说服力了。”

米瑞拉脸色煞白：“我没有那个意思……”

菲伊子爵置若罔闻：“您的这种想法很有道理，但

()是还好，他有个响当当的名号让我得以解答这种质疑——但是您首先要承诺，这一点必须对我们之外的所有人保密，哪怕是您的至交好友。”()

米瑞拉既不安又好奇，点头的时候浑身都很紧绷：“我发誓。如果我将这件事说出去，就让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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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安随后也重复了同样的誓言，菲伊子爵这才说：“我想，您应该听说过圣光辉骑士团吧？”

“当然听说过！”米瑞拉连眼睛都亮起来憧憬之色溢于言表，“您的意思是，某一位圣光辉骑士团的骑士正效忠于隔壁领主？！”

菲伊子爵低了低眼帘：“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前任团长正效忠于隔壁领主。”

米瑞拉：“？！”

雷德安：“您是说亚伦？！”

菲伊子爵微不可寻地点了下头。

.

“这就是菲伊子爵的全部要求了。”奇亚娜小镇，以撒在收到菲伊子爵详细罗列的清单后，第一时间转交给了叶沐。

叶沐接过清单，情绪冷静。

她一直很反感贵族，尤其在“瓦伦丁事件”之后，她对贵族的存在就更抵触了，连接触艾蕊萨和莉兰那会儿都非常紧张。

关于艾蕊萨和莉兰的评价还大多都是正面的，现在的菲伊子爵……

在叶沐眼里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当亚伦提出让菲伊子爵来她的领地过“养老生活”时，叶沐的眉头一度拧到像要打结。

但亚伦承诺菲伊子爵在历经波折之后，为人处世的态度已经大幅改变。而且，无论是亚伦还是以撒三人组都提到，菲伊子爵作为即将“退位”的领主，现在和将来的身份都会尴尬，如果叶沐不接受他而是让他去了其他领地上，不论他面对的领主是尼克罗姆、赫尔波还是其他和这场争端并没有直接关系的人，都要面对巨大的风险。

他们这么说，叶沐就懂了：这事有点政治避难的意味。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讲，亚伦和以撒也并没有任何向她施压的意思，因为如果说得无情一点，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菲伊子爵的死活跟叶沐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必为此感到任何压力，其他人也完全没有理由借此让她产生道德负担。

可最后，叶沐还是自己同意了这件事。

这一方面是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现实”，也就是领地在和艾蕊萨、莉兰两位女爵结盟前夕以撒给她科普过的，贵族们的“价值”。

——她这种没有出身可言的所谓“新贵族型领主”处于鄙视链底端，如果想降低一些领地发展中的风险，就要有贵族站在她这边，在发生特殊情况时为她站台。

但现在能和她称为盟友的贵族只有艾蕊萨女爵和莉兰女爵两个人，论数量不多、论等级最低。

如果能加一个菲伊子爵——虽然他已失势，但其家族历史悠长，名声很大，爵位也比艾蕊萨、莉兰甚至叶沐本人都略高一级，还是很够撑面子的！

除了这种“实用性考虑”，

()叶沐最终同意菲伊子爵搬到奇亚娜小镇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觉得如果想要进一步发展，或许还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和“找贵族撑场”的结果看起来殊途同归，但初衷完全不同。前者更多的是为了避免意外，尤其是舆论压力，后者则是真正的“发展为先”。

她建立领地的根本原因不是想表达个人喜恶，而是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那么让领地壮大、有钱就是优先级第一的事情。为了这个朴实与野心并济的心愿，她要吸收更多的能量，也要尽量减少敌人。

所以，像艾蕊萨、莉兰这样和她志同道合的人当然可以做朋友。像菲伊子爵这样幡然醒悟的，也可以接受——只要他以后别在她的领地上犯浑惹事就行，如果能出钱出力那就更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在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同时，尽量减少外部的压力，至少不会让贵族们觉得她站在他们所有人的对立面、他们一旦落到她手里就死定了——如果造成这种印象，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是提前被捏死的那个。

因此，当以撒交给她菲伊子爵提出的要求的时候，叶沐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但当她看完要求第一条时，负面情绪就出现了……

“这么大的地方？！他一个人？！”叶沐反复确认要求第一行提及的坐标范围，深呼吸了一下，“这都赶上整个奥林德镇的面积了！”

她心想：贵族可真是骄奢淫逸啊！

都濒临破产了还有这么高的居住要求！

但以撒说：“菲伊子爵已经按照我们的报价支付了50%的定金了，剩下50%他承诺会在入驻之后第一时间结清。另外，你要求他可以雇佣仆人、但是不可以豢养奴隶，他毫无疑虑地答应了。”

“好吧。”叶沐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以撒接着道：“另外，他要这片地方似乎并不只是为了自己。”

叶沐一愣：“怎么说？”

以撒：“他前阵子意外在蒙林城的贫民窟里得到过帮助，现在他想把整个贫民窟都搬过来……”

叶沐目露诧异，以撒苦笑了一下，“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需要很多钱。不过菲伊子爵……似乎没好意思跟咱们开口，准备用剩下的那点家产自己把这件事办了。我知道这些的时候，他已经付完定金了。”

“他的变化这么大吗？！”叶沐倒吸凉气，以撒轻耸肩头：“经历过生死的人，会看开很多事情，我们祝他好运吧。”

“也不要完全相信他的话。”叶沐在诧异和惊喜之后迅速冷静下来，眸光沉沉地叮嘱以撒，“告诉菲伊子爵，考虑到领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争端，我们的警员会不定期去他的地盘进行暗访和调查。他从前在自己领地上做过的一切错事我都不会追究，但我绝不容忍他在这里做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

以撒不禁怔了怔：“你怀疑他的话只是说辞，其实是要把那些人当奴隶用？”

“不，我不怀疑任何人。”叶沐神色淡然，“但也不轻信任何人。”

“我只想做好分内之事，保护好领地上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