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与你无话可说。”裴清言语间已带了刺骨的杀气，“师叔还是请回吧。”

“过了这么久，我本以为你想通了，也看清了自己的身份。看样子……你还是没有看清。”池君说，“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个女人？想前世的情今世还？”

冷风萧瑟，浮玉山已进入秋季。

裴清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攥紧拳头，墨染的眉眼间已失了以往的清冷淡漠。

“这与你无关。”

“裴清。”池君直勾勾的看着他，“这浮玉宫是我和你师傅的希望！你难道已经忘记那日在通天镜中所看到的画面了吗？”

裴清自然没有忘。

通天镜通前世，预祸端。多年前，站在镜前的裴清看到了浮玉宫以后的命脉。

那是冬雪，然而厚重的大雪无法覆盖浮玉的焰烈炙火，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往日平静的浮玉在那刻宛如修罗地狱，无数浮玉弟子在此挣扎，最终化成灰烬。

她就站在正殿门前，一身红衣衬着灰败的天空，她面无表情，睥睨着脚底的残骸。

通天镜不会出错，眼前的景象告诉裴清，往后的灵秋会摧毁浮玉宫。

再后来，师傅对裴清说，灵秋本身杀星转世，生来为恶，等到她命脉苏醒的那一天，六界将动乱不堪，百姓会陷入火烧火燎的生活。

可是，那又与他何干？

裴清至始至终想要的，只有灵秋，唯有灵秋，就算世间不容，就算天地动荡，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然而，裴清没能护得了她。

“有人告诉我你今日带着一个女子离开，难不成……你真的将那祸害留在了宫里？”

据说那女魔头消失已久，再结合裴清宫里的雕像和他诡异的所作所为……

池君越想约觉得有可能，“裴清，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做出损害浮玉利益之事。你记着，我能杀灵秋第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再听到他的一番话后，裴清瞳孔顿时紧缩，周身气势瞬间倾泄而出。他转身，大手如利刃一般紧紧扣住了池君的脖颈。

裴清薄唇紧抿，呼吸凌乱，他说，一字一顿：“池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别忘了，我才是浮玉掌门。你可以由着你的性子为所欲为，但我绝对不让你再做出干扰我的事情！”

“干扰？当初若不是我，她早就被关入锁魂塔去镇压那些妖魂了。我是杀了她，可我也救了她，我也救了你。如今你不感激我就罢了，怎么……”池君嘲讽一笑，“还想杀我？”

裴清喉结微微滚动，脸颊有些苍白。

裴清至今记得那一天，小师弟步履匆匆，神色慌乱的向他跑来。他告诉裴清，他的师傅要将灵秋关到天山的锁魂塔里，要用她的杀神命脉来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妖魂们。而这件事，已告知给了仙界的其他门派。

那时的锁魂塔关押着穷凶极恶，无法进入轮回道的六界妖魔们，一旦锁魂破开，它们便会冲入凡间，到时候，后果不敢设想。用灵秋的命脉来来镇魂，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法子。

然而，一旦魂魄被关入到那里，便再无往生。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将禁锢在其中，无□□回。

“救？”裴清嘲弄一笑，“师叔，当初你假装我的样子把她骗出去，又亲手刺死她。你敢说……你没打和他们一样的算盘吗？”

“灵秋本是杀神命脉，恨意越深，煞气便越浓，越能镇压住那种妖魂，你之所以假扮我，对她说那番话，不就是……不就是怕她还残留人性，还对我心存爱意，从而无法达到你们所期待的效果吗？”

“师叔，我不是傻子，你们骗不了我。当时之所以放过你，是因为我无能为力，如今，这浮玉宫是我的，这仙界我说了算，你欠我的，欠灵秋的，我会亲手讨回来。”

一想到灵秋可能会日无一日的活在无尽的恨意中，裴清便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抽筋扒皮。

裴清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池君脸色不由苍白起来，裴清墨染的双眸中倒映着一抹嗜血无情和他狼狈的脸颊。池君突然意识到，裴清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沉默如雪的少年了。

池君不死心的说道：“裴清，你就真的不在乎？灵秋她是杀星，是你命中之劫，她早晚会毁了你！”

天边昏黄的光仿若薄纱一般笼罩在裴清身上，给他蒙了一层虚幻的光影。

裴清声线清浅，却满是固执。

“那有如何？”他说，“她是魔鬼也好，是修罗也罢。我都会护着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就算浮玉毁了，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池君满是震惊的望着裴清，他觉得裴清疯了，又或是被蛊惑了。可裴清清明的视线和神色告诉他，裴清说的是认真的。

裴清缓缓松开池君，说道：“池君上仙看也看过了，若是无事就尽早离开吧。”

称呼都变了。

池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他深深的看了裴清一眼，拂袖而去。

离开？

他绝对不能让那个妖女活！绝对不能让浮玉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

裴清回到寝宫，他自怀间掏出帕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刺绣在上面的自己的名字。

灵秋是裴清心中永生的遗憾。

还记得那日，裴清挣脱开阻拦他的师兄弟赶赴灵秋所在之地，可看到的却是她冰冷的尸体。

在那一刻，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她的脸颊，都荡然无存。

裴清想将灵秋抱起来，抱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可是他不能，就连看她一眼，都耗费掉了全身的力气。

记得当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了一个全身是血的蒙面少年，他跌跌撞撞的跑到灵秋身边，一遍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

“师兄，这人是魔教弟子！”

魔教？

裴清思绪微转，他看不清他的脸，却看到了他的眼神，那是痛不欲生，心神俱灭的眼神。

“你带她走……”裴清颤着声音，“带她离开这儿。”

“你们也给我听着！”裴清充血的双眸环视过师兄弟们，“待会儿，谁也不能……谁也不能拦着他们，让他平安离开浮玉宫。”

再后来，裴清先行一步去了轮回司，当时浮玉掌门早就和轮回司掌司打了招呼，让他们扣押住灵秋的魂魄，随后由他们带回。

裴清的到来破坏了他们的如意算盘，裴清不管不顾，将灵秋的魂魄送入到了轮回镜中。

“不行啊！那条路……那条路是通往魔道的！”

掌司急的团团转，要是投了凡胎，他们起码还能找到她；可带着杀神血脉的恶徒修了魔，他简直不敢想了！

“成魔好……”

此时浮玉宫和天山的人都赶来了，裴清看着暗下去的镜子，笑得放肆：“若是成了魔，仙便对你无可奈何。灵秋不喜拘束，魔界……魔界一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灵秋……”裴清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往前走，别回头。”

从此以后，你将肆意而活，无拘无束。

＊

虽然裴清放走了灵秋，但宠爱徒弟的浮玉掌门并没有追究。再后来，浮玉掌门仙逝，逝去前将位置交给裴清。裴清继位后，池君上仙离开，做了一位云游仙人。

裴清的继位轰动了整个仙界。

当时所有人都记得有关灵秋的事情，不明真相的人将此事情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裴清为了仙途，手刃未婚妻子，再将魂魄交由天山尊上之时，发生意外，让她跑掉了。

裴清一直充当着这个“负心汉”，灵秋死后，裴清的一颗心也跟着死了。上位后的裴清不在招收弟子，整日待在苍梧殿。偶尔会下山看看，运气好了还能遇到转世后的灵秋，也就是秋珏。

魔界相对仙界和妖界来说要安生的多。

秋珏过得很好，不过常有干完坏事的流氓仙人将锅丢在秋珏身上，也有杀完人的妖精将命案栽赃给秋珏，久而久之，一直没什么大作为的秋珏就莫名其妙成为了别人口中危害苍生“女魔头”。

后来她真的开始危害了，三天两头来仙界给他们添堵。

裴清很开心。

上一世的灵秋一直为了他而活，一直不管不顾的跟在他身边，她跟着他的脚步，顺从着他的喜好，一切都围绕着裴清。

这一世，她变得强大，变得如他所期望那般的无所顾忌。

裴清攥紧手上的帕子。这次，他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掉她的安稳，更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哪怕魂飞魄散，他也要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