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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若只觉自己身子一直向下坠,向下坠,周围的黑暗渐渐变成了灰,仿佛烧尽了的沉香,沸沸扬扬的都是碎屑,“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再也沉浮不起。
“这是哪里?”
她翻身坐起来,环目四顾,陡然见面前坐着一个人,面如老妇,满头白雪,盘膝而坐,只一双眸子宛如星空,冷森森地望着她。
“冷……师姐?”卫若艰涩地张口,眼前女子尽管忽然老了几十岁,可是那面目依稀可辨。
冷月不答,半黑的长发以眼见的速度白了下去,衰老的面容也越来越腐朽,身上的光波一块块地开始飞扬飘洒,生命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宛如春天的柳絮,热热闹闹地,转瞬即逝。
卫若忽然闭住了嘴,望着这样的冷月,她有些喘不上气来——不是被异度空间挤压得喘不上气,而是一种沉重,从师父身上感受过的,沉重,还有一种近似绝望的哀伤。
作为一名现代人,她的人生是轻的,而他们似乎太重了!就像古书上那些一次相逢就要夜奔,一首诗就能相思至死,一句话就可以执手终老的故事,隔岸观花不觉得什么,身临其境,却是一种震撼——什么样的爱,可以到这样的地步?
可怜未老头先白,冷月面容正渐渐衰亡,卫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抚摸着那满是皱纹的脸,眼前恍然显出当年师父临终的情形,那时悲壮,此时悲伤,却是一样的沉重,让她喘不上气来的,惊讶和震撼。
她也只不过是平凡的普通人,惊天动地的英雄固然做不得,惊天动地的爱也是经不起的!
“你一直暗恋师父,对不对?”卫若轻轻开口,声音里没有敌意,反而像是母亲对女儿的抚慰,这种震撼的深情前,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不甘,亲爱的师姐,师妹服你了!
冷月不说话,只冷冷地望着她,元婴的法印,元婴修士都无法破除,何况结丹修士,她之所以能把卫若从回龙印里拽出来,乃是拼着同归于尽,燃烧了自己的道功,劈出了虚空,这是她最后的力量,陨落之后,一切都完了,包括卫若……
卫若见她不理自己,叹了口气道:“我就不明白了,这天下有什么解不开?非要弄得要死要活,你们这些修士修道不是为长生吗?好容易活那么大岁数,动辄就闹自杀,我这凡人既没想过长生,却也不会没事自杀,有什么事,什么人,值得自己放弃最珍贵的生命呢?仙侠世界都是些中二病患者吗?还是我活得太轻薄了,太没心没肺了?中二是种病,得治啊。”
冷月恍然未闻,闭上了眼。想到即将死亡,她居然不难过,反而是释然,一生所系,从未有言,也不会再说了,不论他知道与否,都没有关系了,这就是她的爱,如火燃烧,却沉香如屑的,爱。
“冷月,你这个懦夫,师父知道了,会笑话死你的!”耳边忽然传来卫若的讥讽声,冷月本来决心一切不理的,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睁眼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师父会——笑话死你!”卫若俯下来,对着那张苍老的脸,一字一句道。
“你……”冷月怒了,她本来不愿再跟小丫头计较,可是她太可气了,居然这么说她,冷玉伸出手似乎要抓卫若,可实在没有力气,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颤抖着手指,颤抖着。
“你很爱很爱师父,对不对?”卫若盘腿坐在她对面,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空间,她知道这个空间是冷月所设,主人没了,自己说不定也要跟着去的,可是此时心里竟没有惧怕,而只是一种……
什么感觉呢?
大概算是一种羞愧?
与这位的惊天动地比起来,卫若觉得自己对师父的那点动心,简直是渣渣不如,因此仿佛是在看戏,男女主都是傲娇蛇精病,她就是个从现代剧里乱入的龙套女配。
“你这结果是你该得的。”卫若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开口道。
女配就女配吧,女配也有生存权,她不准备陪葬女主,所以……
“你很爱师傅,却一直不肯告诉他,最后嫉妒师父貌似宠爱的弟子,来了个同归于尽,却不知师父最在乎的那个人,是你。”卫若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你说什么?”冷月忽然回光返照地伸出手,抓住了卫若。
“我是说,你的悲剧,是你自己折腾的,还顺便拉别人陪葬。”卫若的脸随着空间摇摇晃晃,没有仇恨和敌意,是悲悯的惋惜,外加鄙夷。
“师父他……”冷月忽然大口呼吸着,身体一部分又开始实化。
“师父怎样,你不会去问吗?连表达爱也不敢,却暗搓搓地去害他身边的人,师姐,你这么懦弱卑鄙,师父知道吗?”重病得猛药啊。
冷月身子不停的发抖,气息也随着这颤抖飞扬开来,在空中形成点点滴滴的碎屑,双手摁住了卫若的双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你……你……”
“你有死的勇气,却没有表达爱的勇气吗?冷月。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这辈子不会为任何人去死,你要死我也不拦着,可别拉路人下水。”说着,卫若伸出手,手上摊着回龙印,直视着冷月的眼眸。
冷月的眼眸一向是冰天雪地,此时却燃烧着雪色的火焰,倒映着卫若的笑脸,是的,卫若在笑,这种时候,她依然在笑,似乎也不是讥笑,却是轻盈的,仿佛稍微抓不住,就要飞扬而上,再也不见。
“师父他真的……”冷月恍惚里似乎被这笑容感触到了,双手团团围住了回龙印。
“不管真不真假不假,你的心意,师父永远没法了解了,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留在这里上演苦情戏。”卫若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要再次回到法印里。
“慢着!”冷月忽然全身扑倒了那回龙印上,道:“别留下我。”
卫若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冷月既然想要活下去,飘洒魂消的身子忽然又开始凝集,慢慢恢复成了人形,只是两人所在的空间却开始碎裂。
“这里要碎裂了,在崩溃刹那,我用道力,你念决,要快!”冷月紧紧攥着卫若的手,那冰雪的眼眸燃着的是烂漫的生机。
卫若心中暗叹,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其实她方才捏了把汗,这空间是冷月从正常空间与法印之间劈出来的,她手里即使有法印也进不去的,只能凭借冷月的力量,而冷月死志已萌,若是一味寻死,自己还真的陪葬,幸亏方才那么一激,冷月终于又想活了。
“轰隆”一声,空间开始爆碎,瞬息之间,随着卫若的口诀,一道月白牙色的刀光闪过,两人一起摔进了法印,滚落在草地上。
“师父他真的说了吗?”还没等卫若睁开眼睛,冷月扑了过来,那张冷艳的脸近距离地压迫着卫若,嘘嘘地在卫若脸上喘息着,双眼点燃着疯狂的绚烂,抓住卫若的手指一直在不停地抖动。
“先放开我啊,老大。”卫若沉着脸,师姐你要百合吗?
冷月这才放开了卫若,打量着四周,道:“咦,昆仑山?”
“是在法印了。”卫若没好气地坐起来,扑打着身上的尘土,嘟囔道:“师姐,我要被你害死了。”
“对不起……”冷月忽然扑了过来,用手扑打着卫若的道袍道:“对不起,小师妹,我误会了你了,我……”
“不用了不用了。”卫若可用不起这位,她推开冷月,见其披头散发,面上虽然不再是老妇人的摸样,却象是中年女子,不复从前的青春美貌,迟疑了下,道:“师姐,你的容貌好像还没恢复。”
“真的?”冷月抚摸着脸颊,脸色大变,从乾坤袋里掏出八卦镜,仔细看去,果然是老了二十岁的摸样,眼泪“哗啦”掉了下来,怔怔望着镜子不语。
卫若却没心思管她,想起龟蛇与小白小虎都在这里,也不知怎么样了,龟蛇这货好像是个神兽,不能只养着它,得让它对自己有点用才行,这么想着,便向树林这边走去。
“小师妹!”冷月开口道,结结巴巴道:“我想,我想……”
卫若回头,见冷月乱发飞扬,面容苍白,红唇一张一合,眼中含泪,十分狼狈,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把那乱发捋到了耳后,道:“师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得想明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是不?”震动于她的深情,她可以轻快地放手,再做别的,就太圣母了!
冷月宛如小孩一把,乖乖地点了点头,见卫若又要走,忽然拉住卫若的袖子道:“师妹……”
卫若看着架势是不会让她离开了,好吧,她就是仙侠世界精神科的圣母大夫,专治不孕不育蛇精病。“坐下吧,师姐。”卫若指了指草地,与冷月席地而坐。
“想咨询什么请讲,不过有条件。”卫若沉声道,给“情敌”做情感咨询,自己算是仙界头一位了。
冷月此时只求卫若在自己跟前,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一个人,和一个人的思念,从来没有人进到她心里,如今被卫若劈开了人生的结界,有些无所适从,更多的却象是刚刚破壳而出的雏儿,想要找到精神上的依靠道:“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过几日是不是就要争竞了?”卫若歪着头。
“是。”提起这事,冷月的神色一肃,仿佛又恢复了从前那个高贵冷艳的大修士摸样。
“你我合作,这是条件。”卫若摊开手,道:“你也知道,我是被师父硬逼上去的,根本不想参与争竞,也参与不起,我才筑基呢,跟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比,所以我们联合,我可以帮你争取守护神士的位置,前提是你保证我的安全。”
“你不是有师父保护吗?”冷月嘴角忽然挂起了笑意。
“不够,你也知道,师父不能明着插手的。”卫若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们联合的话,倒没人说嘴。”
冷月脸上变了变,放低了语气道:“小师妹,你经常在师父身边,你知道师父他……他……”说着,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一码是一码”卫若干脆道。
冷月也是聪慧之人,沉吟片刻,道:“好,小师妹,我跟你联合,保证你在争竞里安然无恙,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说着,眸光烁烁地望着卫若。
此时法印里的朝阳已经升起,映照着冷月那苍白的脸,因为空间不同,她的脸渐渐开始恢复美貌,只是道功损伤太厉害,肤色显出异样的苍白,仿佛大病初愈的摸样,只是双眸是热切的,熊熊燃着。
“师父是不能有道侣的。”卫若沉吟道:“坦白讲,你真的有什么想法,也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你能接受吗?”
冷月脸色黯然,却坚决地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说着,脸染红霞,却也把那话说出来道:“我不在乎的。”
这就是区别了……
卫若望着冷月的秀脸,自己死也不肯,有人甘之若饴,说自己冷酷无情呢,还是爱得不够深?只不过现在想这个已经毫无意义了,如今两情相许,只差自己捅破了,想想自己居然为情敌出谋划策,也是蛮拼的。
“到底如何,你要自己去面对,师姐,即使真去表白,师父接受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接受,也不用要死要活,人除了感情还有别的,你不是修道吗?修那么长时间看不透情字?”
冷月不答。
卫若见她无话,忖度着措辞,小心翼翼道:“我个人认为,师父应该是最喜欢你的。”其实清远直接承认是最喜欢冷月的,不过她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师姐这人死轴,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回来拿她出气,何况……
冷玉沉默许久,忽然问道:“小师妹,你跟师傅……”
“你说呢。”卫若心里忽然堵得慌,不想再谈了,站起来,望着徐徐升起的朝阳,强笑道:“师父宠爱我,大概是看在我为本派立下大功,又道功太低的份上吧,至于其他的,我说有,你信吗?”
冷月抬起头,望着卫若灿烂的笑容,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若是卫若与师父真的有私情,怎么可能做到这地步?因此脸上也绽放出了笑意,点头道:“我信小师妹。”
“这就是了。”卫若望着那一片树林道:“我去找一下灵宠们,师姐方才折腾的不轻,先调息一下吧。”
冷月点了点头。
卫若大步向树林走去,阳光映着她的脚步,初晨的露水挂在树叶上,晒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她闪身而过的时候,“啪嗒”挂在了她的发髻上,她停住脚步,望着那滴露珠,许久许久,长叹一声“卫若,你这个奇葩。”
说着,伸手弹掉了发髻上的露水,又弹了弹道袍上的皱褶,仿佛要振落掉岁月里所有的沉寂,加快而来脚步向前走去,树林深处是一片空场,她刚刚走到那里,便见一条三米长的龟蛇正面朝天躺在地上,两只四品道阶的老虎在龟蛇的肚子上不停地蹦跳,不时发出快乐的虎吼……
“哇……”卫若张大了口,她没想到这么老实的小黄小白也学坏了,道:“小黄小白……”
两只老虎见到她,“嗖嗖”跑过来,呜呜地叫。
“你们怎么随便欺负神兽呢,小心它长大了报仇。”卫若一边瞥着那龟蛇,一边道,如今龟蛇越发庞大,双眸宛如灯笼一般,显出初级神兽的本色,她也要为自己后路着想了,所以说得话也小心起来。
谁知小白呜呜地摇头,仿佛反对她这么说,小黄也“蹭”着她的膝盖,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龟蛇已经爬了起来,却不过来,只窥探地望着她,满面敌意。
卫若撇了撇嘴,道;“喂,小龟,你病好了吗?”
龟蛇不答,只静静地望着她。
卫若被它望得有些发毛,干脆不再理会,回头问小黄小白:“你们别整日惦记着玩,也要好好修炼才是,否则一直是个低级妖兽,会被人拿来炼化的……”话音未落,忽然闪身一跃,怒道:“死乌龟,又暗算人!”
原来那龟蛇趁着卫若与两虎说话的空当,爬到卫若的背后,吐了一口雾气,幸得卫若早有防备,闪身躲过,只是没躲利落,脚尖碰到了一点雾气,“啪嗒”掉了下来,双腿不得动弹了。
卫若大怒,“蹭”地想抽出青铜剑,忽然想到剑已经融化在了玄武柱里的,摸了摸腰间,拿出那根箫来,挥舞着呼喝道:“死乌龟,你想弑主?”
龟蛇后退了两步,不敢近前,小黄小白见此情形,呜呜了两声,挡在了卫若跟前,卫若脱了道靴看着自己的伤势,不由倒吸一口气,那青紫色的肉伤沿着脚一溜,左脚失去了知觉,吓得一身冷汗出来,回头道:“死乌龟,快拿解药来!”
龟蛇不答,只是慢慢后退,两只眼睛溜溜地望着两虎,又看了看她。
卫若不明其意,小白却回头对呜呜两声,跑到龟蛇跟前,龟蛇忽然翻身向上,小白跳了上去,开始一下下地蹦极,小黄迟疑了下,又对卫若扬了扬头,也跑了过去,在龟蛇的肚子上蹦了起来。
卫若木着脸看着这三只变态妖兽……
人修呢,都是傲娇蛇精病,妖修呢,又是变态神经病,她这是穿到仙侠蛇精病院不解释。
正忖度间,忽听龟蛇发出“呜呜”的声音,节奏十分欢快,小白与小黄不跳了,而是跑到了卫若跟前,龟蛇这才不情愿地翻身爬起来,慢慢走到卫若跟前,伸出蛇信,舔了一下卫若的脚,卫若的脚立时恢复了知觉,那青紫色也迅速消退。
卫若穿起道靴蹦了起来,龟蛇溜溜地后退,似乎害怕她报复,却见卫若直站在那里,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招了招手道;“小龟,你喜欢别人在你肚子上蹦极,对不对?”
龟蛇是神兽,是听得懂人言的,听了这话,向前走了一步,表示“确实如此”。
“那这样。”卫若把手一拍,指着那玉箫,道:“这玉箫上有几个窟窿,这边的洞眼,你给吹进麻倒人的毒气,这边你给我吹进解药。”说完,看了看两只老虎,道;“若是你不做也没关系,我就把小黄小白带走。”说着,伸手拍着虎头。
龟蛇见卫若威胁自己,满心不愿,只是看着那两只老虎,明显更偏向那个蛮婆,也罢,反正这种东西自己也尽有的,“嗖嗖”爬了过去,对着那玉箫吹起气来……
卫若仔细看它吹气的方式,这才发现那蛇信子有两个分支,一个是蓝色的,似乎是解药,一个是红色的,自然是毒药,她手头大多数逃跑躲避的法器,很少有这种攻击性的利器,见自己的玉箫忽然多了一层技能,心中欢喜,拍着两虎道:“你们玩吧。”说着,捡起了那玉箫,。
经过这么一层,卫若那烦乱的心思又安静下来,如今自己既能两全其美,成全了师父和与师姐,又争取了一个大盟友,在争竞时足以自保,也算是赢面,没什么不甘的,回去吧,她攥着那玉箫,转身去找冷月……
刚刚走到林前,忽觉气息不对,忙停住了脚步,这法印是她的法器,可以提前预警,卫若屏住气息放开神识,觉得有男修正站在草地上,与冷月正遥遥相对,仔细望去,竟是师父清远!
咦?师父怎么来了?法器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主人允许,才能进来的?难不成……
眼前忽然浮现出冷月见到回龙印的摸样,这法印应该是师父很珍贵的宝贝吧,否则冷月也不会嫉妒如狂,这么想来,师父其实对她挺好的,挺好的……
卫若黯然地把头顶着树干,她之于师父,也许就是“对的时间碰上错的人”,真真是一声声叹息……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无聊,师父亲口承认更喜欢冷月,他的爱,不过是需要一个人伴随身边,自己既做不到像冷月那般不计较名分,让给冷月不是很好吗?
这么自我宽解,本该释然的,却不知为甚越发难过,不由心烦意乱地“砰砰”用头撞树,忽听背后道:“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