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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午时,身后传来车轱辘的声音,二人回头看去,是府衙标志的马车停了,柯钰和邱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邱明感叹:“还好回来了,瞧瞧这天说变就变,晚了今儿怕是回不来喽。”
众人笑笑不接话,他便同尚听礼和柯信说道:“小鲤与世子怎回得这般早,不在庄子上多待两日吗?”
尚听礼笑着道:“已经待了三日,接下来该去看看我娘留下的铺子了。再者说,还有半个月便是仲秋,也到回去的日子啦。”
中秋节讲究的便是团团圆圆,即使还处于国丧期间,没有宴会酒席,没有灯节夜市,也总要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的。
她倒是有心待到那个时候,等着大涝来临,等着大涝过去,毕竟唯有亲眼见过才能安心。不过,这些也只能想想罢了。
邱明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如今是多雨天气,又是雨天路滑的,是该早些回去。”他叹了口气,“哎,走吧,先回去吃午饭。”
一行人走到三堂,走过垂花门,才踏上去膳厅的长廊,雨水便顷刻间如泼盆而来,气势磅礴,“哗啦哗啦”不止。
张晓燕从屋里出来,见到众人才算松口气,“还好还好,大家都没被雨淋着吧?”
尚听礼道:“没有呢,燕姨。”
“没有就好。”张晓燕瞧着他们几人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干的,放下心来,“刚好可以开饭了,大家先来吃饭。”
众人进了膳厅,便上桌用饭。
许是夫妻间总有些心有灵犀,张晓燕问了同邱明问的一样的问题,“小鲤和世子怎不在庄子上多待些日子?”
她并不知晓这二人何时回来,原以为要再过两日,没想今日便回了,好在今儿的饭菜不少,多两个人也够吃。
尚听礼还是一样的回答:“再有半月是中秋节,该回去了。”
张晓燕恍然大悟:“哦,对对对,中秋节嘛,是该回去吃团圆饭。”
尚听礼冲她笑笑:“是这样的。”
“云宴兄,你们那边的事情如何了?”柯信问道。
柯钰说道:“快完工了,明儿若是好天气,便可竣工。”
尚听礼默默听着。
【虽然奇怪为什么这辈子太子会来南梧寻人,但于南梧百姓来说乃是好事一桩,这辈子应当不会出现水漫南梧的惨状了吧。】
【不过,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柯信蓦地心头一紧,悄悄侧头瞄了她一眼。
尚听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未发觉他的目光。
【如果上辈子太子也曾来南梧寻人的话,为何上辈子南梧没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当时太子心思都放在寻人之上,没有留意到南河吗?】
【还是说,其实太子上辈子并非这个时候来南梧?可后面南梧百姓落得流离失所的结果,南梧已非昨日之南梧……所以我才不曾听说太傅府的秘事?】
【又或者是,太子上辈子就没来南梧?那这辈子却来了南梧,这其实也是蝴蝶效应吗?】
柯信暗暗松了口气,没怀疑到自己身上就行,剩下的随便她怎么想。
尚听礼脑子里可谓是一团糟,吃进嘴里的东西都觉得味同嚼蜡,无甚滋味。
良久,她看开了。
【不管是什么,结果总归是好的就成。】
尚听礼不再纠结,朝大家笑道:“我们从庄子上带了些好东西回来,待雨停后,让马晁取来给大家尝尝鲜。”
“对。”柯信附和了一句,随即同柯钰说道:“不知云宴兄可喜欢田螺那等东西?还有一种石螺,也是异常美味。”
尚听礼惊了,瞪着眼看他:“你不是说……”
柯信冲她歪着头笑道:“说什么?”
尚听礼:“……没什么。”
【你莫不是属狗的,在庄子上时,我问你好吃吗,你一脸淡淡说还行,不是还行吗?怎么又成异常美味了?呵呵呵……】
柯信:“……”
一顿饭后,外头还在下着雨,雨势不见小,倒也没见涨。
一直到申时,这场大雨才停下来。不多时,太阳又从云层后头露出半边脸。
尚听礼领着两个丫鬟出了门,要去查看余漾留下来的铺子。这次,柯信倒没有跟来。
余漾留下来的铺子不多,只有几间,基本都是粮铺。她们优先去的铺子在南河街的西面。
千秋粮铺。
主仆三人一入店,掌柜的便迎了上来,“少夫人可是要买米?”
芳芷摆出地契。
掌柜的连忙见礼:“小的眼拙了,原是东家,东家里边请。”
尚听礼颔了颔首,随着他去了柜台。
掌柜的喊来伙计上茶,自己则去搬了铺子的账本出来,摆在了尚听礼的面前,说道:“您先看看账本。”
尚听礼面露微笑,心想这人倒是识趣,要么真是个好的,要么装得好,便是连账本都无懈可击。
她也不客气,直接当着掌柜的的面儿翻看起账本来,“生意还算不错?”
掌柜的回道:“是哩,咱们的米粮不错,价格又实惠,大家伙平日里都爱来咱们铺子里买粮。”
尚听礼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掌柜的又道:“想必东家您是咱们老东家的闺女吧?”
尚听礼抬头:“哦?掌柜的如何看出来的?旁人都说我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掌柜的笑道:“您这般年纪正好是老东家闺女的年纪,虽然您长得不像老东家,但您和老东家一样是个极美的美人儿,加上小的不曾听说东家换了人,这不就猜出来了嘛。”
尚听礼莞尔:“掌柜的倒是个妙人。”
“诶,不敢当、不敢当。”掌柜的笑着摆了摆手,“东家已经好几年不曾来看过铺子了,不知近来可好?”
余漾手里的铺子委实不算多,有时闲在府里坐不住,便爱去看看铺子,许是为了找点事情干,她从不让掌柜的将账本搬去府上,皆是她自个儿出门查看。
掌柜的便不知道他们东家是曾经的知府夫人,是以也并不知晓余漾已经故去的消息。
尚听礼收了收嘴边的笑意,轻声说道:“我娘已经不在了,往后便是我来接手铺子。”
掌柜的一怔,似是没想到这个结果,动了动唇:“您…节哀。”
“都过去了。”
尚听礼淡淡一笑,合上账本,她看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倒是没抓到什么小辫子。
“我夫家在上京,难得回来南梧一趟,有劳掌柜的多多费心些了。”
掌柜的连忙道:“这是小的分内之事,算不得费心。”
时间有限,她不欲多待,忙着赶下一家,尚听礼说道:“我来这儿是想同掌柜的说一件事。”
掌柜的道:“您说。”
“这两月里,麻烦掌柜的将米粮的价格降低一些,就按照成本价来出售便好。”尚听礼说。
掌柜的惊讶道:“您确定吗?这样可赚不了几个钱,不,这是一文不赚。而且您还得给咱们发工钱,这您岂不是亏大发了?”
就从这番话,便可以看出来,掌柜的并非装相。
尚听礼严肃道:“我非常确定。过了这两月,你便把价格调回来就好,你只管照做,其他的无需多言。”
“行。”掌柜的没有反驳。
“我娘当初让你们怎么做的,之后你们延续之前的做法便是。日后我应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南梧一趟,届时再来同我汇报情况即可。”尚听礼道。
掌柜的拱手道:“东家放心。”
尚听礼略一点头,出了铺子,又前往下一家铺子。
去看的皆是粮铺,重复着如同去千秋粮铺做事的手法,到别的粮铺里去下达了降价的命令。
尚听礼想,过去母亲极会看人,竟没遇到一个毒瘤,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这一趟下来,回到府衙时,已是酉时,又到了晚饭的时间。
张晓燕命人处理了她们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两种螺,今晚的饭桌上便有这两道菜。
吃饱饭后,尚听礼回房歇着去了,今日坐车乏累,连逛园子的力气都没有。
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想了想,终还是站起身来,出了门,去寻张晓燕说话去了。她们明日一早便启程,也当是一番告别。
两人坐在亭子里,张晓燕拉着尚听礼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她,渐渐的眼里浮现泪花,柔声道:“怎又到了离别的时候?让燕姨多看看咱们小鲤,这一别,下次见面又是一年光景了。”
尚听礼笑了笑:“您啊,要是愿意到京城去,何须等一年?这想哪天见便能见。”
张晓燕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折腾喽。”
尚听礼呆了呆:“哪里老?同我一道出去,人家怕是以为燕姨是姐姐。”说着,她还回过头去问丫鬟们,“芳芷、甘棠你们说是不是?”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十分有眼力见儿,应声道:“是哩。”
尚听礼道:“看,大家都这么说。”
这话逗笑了张晓燕,她笑着说道:“你这机灵鬼,向来爱说好听话。”
尚听礼眨了眨眼:“哪有?我向来只说实话。”
逗得张晓燕又笑开,眼眶湿润道:“你再这样,燕姨可怎么舍得你呀。”
尚听礼笑道:“舍不得的话,便跟我到上京去嘛。”
……
邱明的书房里又亮起了宫灯。
“不知殿下是否也明日回京?”邱明问道。
明日是个好天气的话,他们的工程便可完工。而明日已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多雨的季节走长途,自是坐马车要好上一些。
距离仲秋不过半月,明日不走,在仲秋前应当难以赶回去。
柯钰摇了摇头:“我等工程竣工后再回去。”
骑马要比坐马车快些,他并不着急。
邱明沉吟片刻后,说道:“殿下,可否容下官与世子说几句话?”
“自然是可以的。”柯钰没有犹豫,起身出了书房。
柯信看着面前之人,在心底叹了口气,道:“邱大人想说什么?”
“下官——”
邱明撩撩衣摆,干脆利落地跪在他跟前,“恳请世子多多照顾些小鲤……”
“邱大人这是做何?”
柯信被他这举动整得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抓他胳膊,想要将人拉起来,却没想到这人倔强,一下没拉起来。
柯信起身,躲开他这一跪。
邱明却对着他的方向移动了膝盖,“世子……”
柯信脸色微变,蹙眉道:“若邱大人执意要跪,那我想你所求之事,我难以答应。”
邱明一顿。
柯信说道:“邱大人实在不必如此,你莫要忘了,我与世子妃乃是太后懿旨赐婚。”
邱明嘴角嗫嚅了两下,终是片刻无言。
“我俩已拜堂成亲,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我的妻子,我能叫人欺负了去?”柯信声音平静,“便是退一步来说,世子妃代表的是我的脸面,我还能任由旁人踩着我的脸面跟我嬉笑?”
须臾,邱明从地上起身,向他拱手作揖:“下官明白了,是我狭隘了。”
柯信盯着他看了良久,才道:“有一事我不大明白,既然邱大人这般在意世子妃,你既早已能进京述职,为何迟迟不动身?”
不见面时,窝在这小小南梧,便是能做到连一番问候也无。这见了面,竟也能以“干爹”的身份向他下跪,乞求他好好对待闺女。
人何至于如此矛盾?
邱明坐回了椅子上,徐徐叹了口气:“这人自古有所难全啊。”
柯信:“哦?”
邱明道:“我早两年有想过入京述职的,但我的妻子习惯了南梧的生活,不愿奔波。她跟着我过了半辈子,无怨无悔,我如何能负她?再说小鲤……义忠侯总归是她的舅舅,怎么也不会太过分。”
说到此处,他不免又叹了口气,“唉”了一声又道:“在外人眼里,我夫妻俩于小鲤总归是外人,便是在京城里,怕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啊。”
柯信没接话。
他听懂了,于邱明来说,无非是发妻最大罢了,这也无可厚非。不过他倒不认同邱明后头的话,他那世子妃过去应当在义忠侯府真的吃了苦,但却无处诉苦,若邱明夫妻俩在京城,她也许不会那般难捱。
“我这个老东西是护不住小鲤的,还望世子能多护着她些。”邱明的语气近乎哀求,那双浑浊的眸子卑微地望着他。
柯信有些沉默。
半晌后,他笑了,他道:“邱大人不必担心,世子妃能在舅家活得好好的,如今嫁来了我们仁亲王府,日后只会过得更好。”
也不知听出了这话里的歧义没有,邱明一脸放心道:“有世子这句承诺,小鲤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想必,云帆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柯信问:“云帆是?”
邱明笑道:“小鲤她爹的字,便是云帆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