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各种解读在姚菁笙脑中划过,没一样是吉利的。
最后,姚菁笙那“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得出结论——她此胎不保!
脑补过头的姚菁笙只觉得头昏眼花,险些倒在地上,幸好喜鹊及时扶住了她。
素晴嘴角抽搐,闭眼装作没看到,向身后挥了挥手:“走,把东西给夫人送进去,”
然后不管姚菁笙同不同意,就带人越过她们,走进了屋里。
不过,别人是规矩地把箱子放到角落,素晴却是直直地就往屋子中间走,宛如在自己家一样,拿起一块桌子上的点心。
“呦,这不是茯苓糕吗?”说着,自顾自地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而后,毫不顾忌地把吃剩的糕点随手丢回盘子里。转头,对刚进来的姚菁笙笑道:“夫人这里的糕点真是好吃,跟大厨房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喜鹊看到那沾着口水,大咧咧躺在一堆点心中的茯苓糕,只觉得怒从心起。
她家主子好歹也是御赐的良妾,贵为夫人,比奴婢抬上来的侍妾,地位不知高上多少。虽然梅瑾萱得到端王宠爱,但这也太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喜鹊泪花在眼睛里转了又转,一肚子斥责的话,可是看看她身边瑟瑟发抖,用力攥着她手的小姐,又不得不把话都咽回去。
喜鹊僵硬地说:“这是我们小厨房自己做的。姐姐要是喜欢,改日再做的时候,便给姐姐送去。”
“那怎么好意思。我看今天这些就不错,我直接拿走就行。”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行动却没有分毫迟疑。素晴直接叫承乾宫的人帮她把桌子上的盘子都端了起来。
不止是她吃过的茯苓糕,还有松黄饼和蜂糖糕都一起端走了,可谓是寸草不留。
喜鹊被她嚣张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眼见就要冲上去吵架,姚菁笙赶紧拍了拍喜鹊的手,息事宁人:“既然,素晴姑娘喜欢,那,那都拿走便是。”
素晴:“多谢夫人。”
然后如来时一样,招手叫上人,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只是在她经过姚菁笙主仆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现在正是金贵的时候,东西可不能乱吃。各院小厨房做的东西到底没有府里大厨房做得干净精心,夫人以后想吃什么还是直接叫大厨房送来吧。今非昔比,想来那些奴才不会推诿放肆的。”
说完,素晴行礼告辞。只留下姚菁笙主仆呆立在原地。
姚菁笙怔怔地走到桌边坐下,好久没有回神。
喜鹊也惊到了,半晌之后,颤颤巍巍地问:“夫人...她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大厨房负责着全王府的饭菜,就算有偏向也只会偏向王爷一人,所以各院都爱用自己的小厨房,因为小厨房才是更细心更符合各院主子口味的那一个。可是刚刚素晴的话里偏偏将大小厨房倒置。尤其是提到“干净”这个词......
姚菁笙开始发抖。自从怀孕后的种种在她脑海浮现,让她遍体生寒。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喜鹊的呼唤让姚菁笙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有了神彩,就是抓着桌沿的五指愈发用力,青白一片。
“以后,我们只吃大厨房送来的东西,你亲自去拿。还有,任何入口的,哪怕是茶水,都不要让玉竹阁里的其他人碰。”姚菁笙小声说。
“是...是......”喜鹊连连点头。
但很快,姚菁笙就抓住她的手,急声说:“不,不行!我们...我们还要如往常一样。叫,叫小厨房做点心。但是那些东西,每日夜里你都出去偷偷埋掉,别被任何人发现。”
喜鹊明白,姚菁笙这是怕在她们小厨房埋钉子的人,一计不成,又使他法,让她们防不胜防。索性,就装作不知道,瞒住那人的眼睛。
但下一刻,新的忧虑就袭上了喜鹊的心头。
“可是夫人,大厨房的东西就能信得过么?”
姚菁笙望着喜鹊忐忑的眼睛,慢慢平静下来。
而后她笃定地说:“能。”
......
“娘娘,我不是信王府的厨房,我是信您。”
姚婕妤回忆起陈年旧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铿锵笃定。玉竹阁院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她围上一层光晕,整个人仿佛熠熠生辉。
“我还记得贤妃当年早我一步有孕,也经常觉得烦闷气短。后来一天,素晴姑娘掌掴了去给贤妃拿药的婢女,非说那婢女撞到了她。那婢女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耳朵都在淌血,贤妃的药更是撒了一地不能再用。不知怎么这事竟传出了府,娘娘这才有了跋扈之名。御史因此还参了端王府一本,斥责还是端王的陛下御下不严,宠爱妾室,失德失行。但奇怪的是,在那之后贤妃的病就好了,平平安安地生下了二皇子。”
梅瑾萱挑眉,她也想起了,当年还有过这档子事。
她了解到陈沐芳在秦瑜的药里动了手脚,便派素晴去提醒。虽然素晴动作过于粗暴,话语过于“委婉”,但显然秦瑜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再也没有中过招。
不过从今日看来,已经成了贤妃的秦瑜,也早就把这事给忘了。
但姚婕妤一直铭记于心。
“娘娘。”
姚婕妤突然跪到地上,莹润的眼睛专注地仰望着梅瑾萱。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娘娘是我在王府,在宫中唯一可以信赖之人。幸得娘娘当年垂怜,才让我生下裎安。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早先有害得东西进得多,最后害得裎安早产,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所以娘娘,我不想争什么,我也没什么野心,我不求他通达显贵,我只求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一生平安顺遂。”
说着,姚婕妤纳头一拜
“臣妾知道,自己没什么长处,但臣妾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一辈子都听娘娘的话。请娘娘,庇佑三皇子吧。”
哎......
梅瑾萱深深叹了口气。
姚婕妤一片爱子之心,正常人都会感动,梅瑾萱也不例外,可是——
“我真的帮不了你。”
姚婕妤猛然抬头:“娘娘!”
梅瑾萱蹲下身,用平等的角度,看着眼前人:“你之前也听到贤妃的话,陛下现在是把统理后宫之权交给了她。这次她漏洞明显,我还可以借题发挥,但下次她更加谨慎,没有破绽,我又有什么理由插手宫内庶务呢?”
姚婕妤抓住梅瑾萱的袖子:“可是娘娘,你可以......”
话没有说完,但梅瑾萱懂她的想法。
姚婕妤是想说——梅瑾萱可以把权利夺回来。
但是......
梅瑾萱摇了摇头:“这几天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我惹恼了陛下。”
她看着姚婕妤期盼的眼睛,告诉她一个冷酷的事实。
“是真的。”
姚婕妤呼吸一滞,青白的小脸更加没有人色。
梅瑾萱倒是表情轻松,拍拍她的手:“帝心难测,所以说与其指望我,不如指望你自己。”
姚婕妤眼含泪光,默默摇头。
她对自己是真没有信心,她看到皇帝就怕得说不出话,何谈“指望”。
梅瑾萱看着姚婕妤真的要碎了,好像下一刻就要抱着孩子去跳镜湖。她又叹了口气。
然后,她站起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姚婕妤:“姚菁笙,弱小永远不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你觉得你弱小,所以你只能忍耐:你觉得你弱小,所以你必须依附他人,可以永远选择逃避。但就是因为你这样,三皇子什么都不敢告诉你。”
姚婕妤眼神僵直地看着梅瑾萱,好像被话砸懵了。
梅瑾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三皇子受了那么多委屈,还在你面前粉饰太平。只是因为他怕你担心吗?那是因为他更知道,你除了担心自责心痛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不想让你为难。”
姚婕妤低垂眉眼,咬紧下唇,似乎回忆起什么。
梅瑾萱:“你身为人母,却让一个稚童为你遮风挡雨,就不反省一下自身,试着争气一点?还有,为什么三皇子之前面对欺凌步步忍让,他不做声,不反抗,才放任二皇子愈加猖狂?”
姚婕妤猛地抬眼。
对啊?三皇子只有昨天那一次,选择了抗争。
梅瑾萱叹气:“因为你啊......”
因为你的一举一动,教会了他忍气吞声。
豆大的泪水从姚婕妤脸上滚落,她回忆起自己这些年在三皇子面前,面对冷遇嘲讽所表现出的种种姿态反应。
她没有告诉过三皇子——他要退让,他要忍耐,但是她作为母亲已经无声无息地教给了他这一点。
姚婕妤闭上双眼。
现在想来,她竟是枉为人母。
姚婕妤的眼泪像决了堤的黄河水,根本止不住。
看着她这样,梅瑾萱到底心软了。
“本宫会指派一个小太监,到三皇子身边贴身伺候。也会与文华殿里的教习、太监们打个招呼,多关照一二。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三皇子原先的贴身太监,一看就被贤妃封过嘴,不能再信。而文华殿里的人,就算打过招呼后,不对三皇子另眼相待,但起码看到他被欺负也不会视若无睹。
这些举动都是保证着,三皇子不会再像这次一样,遇到欺凌也无人知晓,让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独自承受。
出了事,会有人第一时间告知姚婕妤,甚至是...梅瑾萱。
梅瑾萱的确没有给姚婕妤什么承诺,但是仅她帮着三皇子想的这些事,就足以看出她的贴心。
这就是姚婕妤想要的!
姚婕妤啜泣着,又拜了下去,感激地话被呜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梅瑾萱也不是为了她那些感谢的话,头疼地摆摆手,让喜鹊赶紧扶姚婕妤进屋。
等安顿好了姚婕妤,喜鹊出来,一个人送承乾宫的人。
幸好,梅瑾萱不在意什么礼仪规矩,也不挑。
不过,临到门口,梅瑾萱突然想起件事来,转身看向喜鹊。
喜鹊不解:“贵妃娘娘,怎么了?”
梅瑾萱:“今天姚婕妤来见我,特意打扮了?为什么?”
就姚婕妤昨晚一夜没睡的状态,今天见到梅瑾萱的时候还像朵精致的小粉花似的,那不是特意打扮,那是狠狠打扮了吧?
喜鹊眼神飘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答:
“就是,就是听说,贵妃娘娘喜欢长得好看的,会对容色佳的人更宽容。所以我们才......”
梅瑾萱:......
梅瑾萱沉默地离开玉竹阁,她就没这么无语过。
等到走出玉竹阁十米开外,素晴憋不住,发出第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
梅瑾萱难得又羞又恼,狠声骂:“让我知道是谁在外面传得闲话,我非扒了他的皮!”
素晴一边笑一边还不忘了对梅瑾萱摆手:“不不不,这肯定不是姓陈的之类的特意造谣。就是大家火眼金睛,实事求是嘛~”
梅瑾萱扭头瞪她,素晴半点不怕,反而火上浇油。
“哦~怪不得。小时候一进宫我就发现,你总爱盯着素雪看。我原以为你是觉得她面善亲切,现在想来是她从小就白,长得秀美,你忍不住啊!”
素雪在旁边适时开口:“谢娘娘赏识,娘娘也是国色天香。”
“哈哈哈哈......”素晴笑得更大声了。
梅瑾萱愤愤跺脚,拂袖转身,再不理她们。
眼见气氛正好,素雪垂眸思索片刻,追上梅瑾萱状似随意地问:
“对了。娘娘,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姚婕妤呢?”
“什么?”
梅瑾萱被问得一愣。扭头对上素雪的眼睛,她周身欢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她抿了下嘴:“就像宫外说的,我不过是一颗用来制衡勋贵和寒门党派的棋子。既然现在皇后和淑妃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好斗的。我也累了,失去了价值,不如就安静点,还能有个好下场。”
梅瑾萱说到这,嘲讽一笑。
“所以说,姚婕妤这是赌坊关门了她想起下场了,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不过,她那个脑子也正常,今日能鼓足勇气来找我,已经是进步了。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学没学会——求人,不如求己。”
素雪摇头:“娘娘何必妄自菲薄。”
梅瑾萱斜眼看她:“你不会也跟她一样天真,以为权利是市场里的白菜,你想拿就能拿?我不是敷衍她,帝心难测,谁又能笃定自己可以一直荣宠不断呢?”
而此时,被梅瑾萱提起的李惑,也问起了她。
在听完刘宁海把玉竹阁的事情复述一遍后,李惑没问三皇子,也没问贤妃,第一句就是——
“梅瑾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