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见他们对魔气感兴趣,卓长风顶着江云渡视线，解释起当年来龙去脉。

他独身来到蛮荒，进入赤月林,是在十四年前。

“晚辈是灵密寺俗家弟子。”卓长风说,“宗门中喻亦松师兄，自小便对晚辈照顾有加。”

那年他从小洞天历练回来,照例先去找师兄叙旧,来到喻亦松住处，才发现人去楼空。

同门告诉他,喻亦松随师门长老冒险前往蛮荒秘境，却不幸在途经赤月林时突遭变故,自此杳无音讯，已有一年之久。

修真者在赤月林中失踪，加上一年过去了，大家都默认喻亦松早已凶多吉少,但卓长风不想就此放弃。

喻亦松对他而言如兄如父，他做不到对这个消息冷眼旁观,于是整装出发,前来找寻师兄下落。

他自知,师兄天赋绝艳,不过千岁便半步合体，在赤月林中尚且难以自保，以他分神期实力，更加不值一提。

是以初到险地,他打起十二分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谨慎让他在前几天里过得还算顺利。

然而没想到,他避开了凶兽,避开了旧族，最后没能避开意料之外魔阵。

十几年前记忆，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连鸟叫声都消失无踪。

从树林间延伸而来云雾无声向他包裹。

一道脚步声，踩着雾色缓缓向他走来。

他却感觉到身体像陷在沼泽，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听着体内血在加快流动，心跳声如同擂鼓。

他竭力转过头，余光勉强看到即便印在地面、也笼罩着丝缕云雾影子。

影子停在他背后，单手抬起。

在这瞬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剧烈灼痛。

灵力像在燃烧，迅速从丹田中抽离，浑身上下每一寸经脉都叫嚣着极致痛苦！

但在雾气里，他喊不出声，也无力反抗，看着身上涌出血色丝线，他抽搐着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再醒来时，正巧外出狩猎连珠救了他。

说到这，卓长风苦笑：“晚辈不知为何还活着，那个人留了晚辈一条命，修为却无可挽回，十四年苟延残喘，连向宗门报信能力都没有。”

连珠握住他手。

卓长风看向她，眼神才留有眷恋：“若没有连珠，和小君，晚辈恐怕早就魂归地府，根本撑不到今日。”

沈苍说：“刚才江叶青给你那瓶丹药，可以帮你去除魔气。”

卓长风仅剩灵力尽数用来压制魔气，一旦魔气消除，修为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这句话，连珠忙捧起手里药瓶：“这一瓶吗？”

沈苍说：“嗯。”

连珠记起什么，对卓长风说：“恩人救你时，就用了这个丹药。”

十四年磋磨终于迎来转机，卓长风愣住了。

去除魔气，恢复修为，是他日久以来最深切渴望。相比受妻子保护、像个累赘浑浑噩噩地活，他更想做一个合格丈夫和父亲。

“恩人……”他看着江云渡，嘴唇颤抖，眼眶在难以言喻激动中湿润通红。

江云渡眸光微转，淡淡看他。

卓长风激动立即噎回嗓子眼，低头讪讪说：“多谢恩人……”

沈苍才问：“后来呢？”

卓长风摇头：“伤势好转后，连珠陪晚辈回去看过，但到处都不见魔阵。”

沈苍又问：“你确定是魔阵？”

“确定。”卓长风说，“晚辈在小洞天历练便与魔气相干，不会错认气息，必是魔阵无疑。不过……”

他仔细回想，“又和寻常魔气不同，肉眼看来是白雾，而非小洞天常有黑雾，晚辈触及白雾，便功法倒行，恐慌不止，动弹不得。”

他症状和煞气不吻合，不会是绝煞阵。

沈苍看向江云渡：“有印象吗？”

江云渡道：“魔阵记载皆在五千年前，或有残缺。”

他这本百科全书都有残缺，卓长风更不必多问。

但卓长风对魔气和冥生丹形容都很准确。

尤其冥生丹是最近才发现魔族秘术，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一切。

沈苍眸光微敛。

五千年前三大魔将，他都已见过。

鬼岩性情骄横傲慢，和描述不符；

千戟，在夺舍青阳真人之前还不能自由行走；

幻莲则以幻术占优，他在极情山下救出来人，大都在清醒之后才意识到被幻境迷惑，卓长风不会忘记这样细节，不说只代表没有发生。

这样看来，在修真界现身魔族，不止魔将三人。

卓长风十四年前遇到魔族，魔气在赤月林生根发芽时间只会早，不会晚。

再者。

沈苍抬眼看了看四周。

位处蛮荒，占地宽广，又有和修真者势不两立旧族掩人耳目，不出意外，赤月林实在是魔族最佳藏身地点。

江云渡负手把玩着掌中玉珠，眼底也略微沉冷。

赤月林中十四年前已有魔族踪迹，碧云天十三殿遍布蛮荒，却无一人知晓。

近二十年来，他为情劫闭关，鲜少过问宗中事务，但这不是旁人疏忽大意借口。

“我不知道恩人说魔气，不如恩人再和我回去一趟，我去问问其他人？”连珠提议。

卓长风伤是一块心病，他们很少聊起相关话题，至于魔气、魔阵，她确不得而知。

沈苍没拒绝。

论对赤月林了解，他自然不如旧族。

—

回去路上。

连珠正和卓君笑闹，脸色突然一变。

“不好！”她指向远方高处飘起浓烟，对沈苍说，“族里出事了！”

沈苍隔空对江云渡微一颔首，陡然提速，拉近距离。

遥遥看到领地内场景，连珠脸上溢满愤怒和担忧。

她直直从飞剑上一跃而下，借枝头缓冲在树林里疾速起跃，最后重重落地！

面前，江云渡传授阵法七零八落。

假意投降连狼残部找到机会，正狠狠反咬。

连珠不在，众人没了主心骨，应对得狼狈不堪。

族中大部分青壮年见状又开始摇摆不定，两不相帮。

看到连珠，残部出于忌惮有所收敛，败势才勉强有所回转。

“怕什么，给我杀了她！”人群中有人喊道，“他们用不出刚才招数了！”

连珠身后也传来一阵骚动。

他们有死有伤，人手不够，确用不出刚才阵法，连珠一个人回来也是于事无补。

“连珠，你逃吧！”

“是啊连珠，你快走吧！”

连珠从地上尸体里拔出一柄尖利弯刀，反手紧握，沉声说：“闭嘴！”

她说着，连狼残部吼叫着杀了过来！

连珠深吸一口气——

倏然。

她看向头顶。

两道剑影划破长空，璀璨而来！

一个巨大火球从天而降，触地瞬间，“砰”地掀起无可抵挡冲击！

被波及众人猝不及防，霎时倒飞出去！

“外族人！”有人高喊。

他声音在嘈杂中破碎。

冲击卷起狂风又在翻滚咆哮！

沈苍右手微抬，掌心无数道火舌厉声疾出！

金红火焰如同锁链，眨眼四散，将意图逃窜连狼残部钉在原地。

万千剑气同时在空中长吟！

密密麻麻影子没入人群，留下密密麻麻深刻血痕。

连珠没有浪费他们制造出时机，当机立断，率众杀了过去！

作壁上观其余人抬臂遮在眼前，在暴烈狂风中艰难看向天空。

璀璨剑影未做停留，自满地血色与凄厉惨叫声中径直划过。

不知情族人立刻追了上去。

但两人很快不见。

只有跟着连珠收割众人都沉默着。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帮他们布阵两个外族人。如今外族人又救了他们一命。

亲眼见到两人当着数百族人面涉险营救，且来去自如，他们不由满心复杂。

连珠也没有解释，带人把连狼残部彻底解决，除了后患，才将所有了解内情人集合，秘密询问起魔气事宜。

众人面面相觑。

魔气。

旧族从不说这样词。

“是外族人让你问吗？”

连珠直截了当：“对！”

她承认得这样直接，周围反而安静下来。

放在见到外族人之前，他们心中抵触无法抹除。

可第二次死里逃生，庆幸感激足以压倒一切。

—

烈猿族。

连珠住处。

沈苍坐在桌边，看着局促卓长风，随手扔过去一个玉简。

卓长风双手接住：“前辈？”

沈苍说：“里面有一套功法，算是给你谢礼。”

“谢礼？”卓长风忙推辞，“晚辈和小女受恩人救命再造之恩——”

沈苍摆了摆手，打断这段长篇大论：“收着吧。”

帮他收集八分之一残卷，另加一条主线任务线索，有必要答谢。

卓长风为难地看向玉简，才发现并不是他收集那一块：“这功法……？”

“艮山卷。”沈苍简单说，“五行土属性，相比兑泽卷更适合你们。”

他看得出卓君身上有灵力波动。

卓长风想教女儿修炼，没有一套像样功法，只能继续做无用功。

而烈猿族混战爆发时，周围土属性灵力异常活跃，应该是部族特性。

修炼方式万变不离其宗，蛮荒旧族再特殊，也还在五行中，炼体、功法，不论卓君想主修哪一种，都算相得益彰。

卓长风在烈猿族生活十四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听沈苍这么说，他握着功法手抖了抖，再也说不出拒绝话来。

身为修真者，他更清楚一套适合功法有多么重要。

这样机会对卓君求之不得，如今就摆在眼前，他怎么舍得放走。

“多谢恩人……”

卓长风看向沈苍，下定决心，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空白玉简，牵着卓君走向一旁。

没多久，连珠急匆匆回来。

反手关了房门，她才进里屋，走向沈苍和江云渡。

“恩人！”她声音有一分轻松，“问到了，有族人在打猎时候见过白雾，因为白雾把他猎物变成干尸，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千翼族一带。”

“千翼族？”

卓长风走过来，把手里玉简递给沈苍：“此乃赤月林各部族所在之处，前辈大恩，晚辈无以为报，还请笑纳。”

他用神识绘出地形图，任由不受压制魔气在体内肆无忌惮，脸色比初见时还惨白。

“多谢。”沈苍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顿了顿，才抬手接过，临走前又送了他一瓶聚灵丹。

赤月林部族分布图，对他们之后行程很有帮助。

江云渡御剑停于门前：“沈苍。”

沈苍闪身到他身后，对门内三人颔首示意。

下一刻，灵剑乘风而起。

沈苍把手里玉简递给江云渡：“地图。”

江云渡垂眸扫过玉简，又看他一眼。

沈苍问：“怎么？”

江云渡语气未变：“你来。”

但话音未落，沈苍直觉脚下一空！

他立刻掐诀接手，才免除一场空难。

灵剑继续平稳飞行。

沈苍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已收回视线，侧脸冷淡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