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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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回去的路上，萨菲罗斯似乎在出神。

和绮丽待在一起时，他很少会出现这种状况，虽然面上不显，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一般人”的范畴显然不包括绮丽。她便直接问了：“在想什么？”

萨菲罗斯垂眸，见到的仍是女人一如既往淡然的脸，他稍稍犹豫了片刻，却避而不谈：“没有。”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这就像是在欲盖弥彰。而绮丽也确实发现了这一点，仰头观察着男人的侧脸，忽然道：“不对，情绪不对。”

“外因还是内因？”跳过询问的环节，直接进一步考量影响萨菲罗斯情绪的原因，这样的对话模式，在多年的相处之下已经形成了习惯。

她的视线中带上了几分探究。被注视的萨菲罗斯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了：“……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种情感是怎么回事。”

他回答得十分坦诚，并不像被影响到的样子。

可真实情况却是，确实有一种陌生的情感在心间充盈，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让他感到了困扰。理智地追溯时间，这种情绪应该就是在看到绮丽身边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时候悄然开始向全身蔓延。其实反应并不算大，但却似是一根刺，不经意间便会碰到，一碰到就会觉得不舒服。

绮丽又问他：“具体是什么样的？”

萨菲罗斯的答案卡住了，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难以确切地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从女人那里学到了那么多的情感，比如好奇，比如期待，比如珍惜——可挨个比较下来，却没有一个符合现在的心境。冲动被压抑着，这无疑让他更加困惑。

所以，他斟酌了一番话语，微微蹙眉道：“我需要想一想。”再看向女人时，眉头便舒展了，“知道答案以后，我就能够告诉你了。”

“好。”

这个话题暂且揭过，回到绮丽的家，将买来的崭新餐具洗干净摆进橱柜后，萨菲罗斯想起了被绮丽当作搬运工的新兵，便顺口问了一句。

他知道绮丽的性子，所以才有点在意，毕竟她很少会愿意和人拉近距离，心里想着，难道那个新兵有哪里值得关注的地方？

结果女人的回答让萨菲罗斯不免惊讶。她用略微带着怀念的语气告诉他，那个叫做扎克斯的小兵和她以前养大的孩子性格方面有些相似，这才和他多说了几句。

话到此处就不再继续了，绮丽像是不以为意地转开了话题，萨菲罗斯接上口，暗中却察觉到了不对。

孩子吗……

他注意到了这句话里的问题。既然是“养大的”，为什么他与女人相处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人？在这个家中也从未看见过相册。

最关键的是，他看过言峰绮丽的档案，档案上并没有记载她有亲人。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疑点，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忍不住想到另外的问题：她对性格与故人相似的少年能够放缓神情……当初为什么会单独对他另眼相看？

萨菲罗斯第一次没吃晚饭就提前离开了，他的心情本就复杂，现在更需要时间去理清头绪。

他虽然还住在公司，但住处已经变成了相当宽敞的单人宿舍。只是，在回去之前，他绕道去了一趟资料库，用自己的权限调出属于言峰绮丽的档案——比多年前他看到的更加细致的一份。

为神罗工作的人历来的所有经历都在档案里写得清清楚楚，他略过了大部分不重要的内容，找到言峰绮丽的家庭人员记录。

没有直系亲属的她只有一个侄子。

可是，这个孩子——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他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

发现了某些事情的萨菲罗斯状态有些不对。

这个异常最先被与他做对战训练的安吉尔发现，他们同为一等特种兵，平时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训练，所以当萨菲罗斯挥刀时隐约显露出焦躁时，便被他细心的朋友敏锐地察觉到了。

作为朋友，安吉尔觉得有必要在休息时间关心一下萨菲罗斯，会让这个男人困扰的事情实在有些难以想象。然而，真的问出来、又得到迟疑后认真的描述后，疑惑就变成了震惊。

——这明显是情感纠结吧？

当安吉尔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并且鼓励朋友直面自己的感情之时，得到的却是萨菲罗斯比他还震惊的反应，他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人”怀着安吉尔所说的情感。

可在他反驳之前，他的朋友就温和地对他说：“虽然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困惑，嗯，萨菲罗斯，你可以听完我的建议，再重新考虑这个回答是否正确。”

“听你的描述，那位应该是相当优秀的女性，会对优秀的女性产生爱慕很正常……哦对了，你和她认识了很长的时间，经常受她的照顾，这也很容易产生感情，不过产生的是亲情还是爱情要看具体情况。如果是不喜欢她被别的异性接近，希望和她单独相处之类的，应该更像是爱情吧。”

其实恋爱经验为零的安吉尔艰难地说出这么一大段，见萨菲罗斯认真在听并且试图向他求证，赶紧打住：“咳，都是书上看见的，我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可以参考——杰内西斯？”

莫名其妙就中枪的朋友二号看了看他俩，当场饱含深情地念了一首情诗。

安吉尔：“……”

萨菲罗斯：“……”

三个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凑在一起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只能散了。

临走前，安吉尔还注视着萨菲罗斯的背影感叹，希望他能够开开窍收获美好的爱情——而这注定只能是他单方面的期望了。

因为，等到萨菲罗斯下一次主动拦下他疑似要进行情感咨询时，安吉尔发现，他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对劲。

被拒绝了。

第一次被冲动驱使着找到女人，倾诉真实想法的时候，女人堪堪放下笔抬眼看他，他很少看见绮丽出现这种复杂的表情——夹杂着惊讶、疑惑，又仿佛有着问题得到解答的恍然。她的震惊太过明显，直白地浮现在他面前，让他以为，下一步她就会冷淡而刻意地使用敬语，拐弯抹角地答应他。

碧眸紧紧盯着红唇。

苍白的红唇开阖，发出简单的音节：“拒绝。”

萨菲罗斯愣住。

没错，女人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反问道：“你确定是‘喜欢’吗，萨菲罗斯？”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特种兵？”

“你能负担起这‘喜欢’吗，英雄？”

她的语气和往常相同，与他不复平静的样子对比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让他在浮现出质问的目光注视下内心产生了迟疑。

萨菲罗斯接受了女人的建议，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后再给她答案。第二次找到她时，他的疑虑尽数消去——不管是最大的年龄差距，还是别的阻碍因素，都不是重点。

“是的，我确定。”

他对女人说。

女人毫无反应地用滴定管向她面前的一排试管里加入不明液体，试管纷纷发出不同的奇妙反应，她仔细记录这些反应后，等待二次反应的间隙里，才头也不回地对银发的青年说道：“抱歉，萨菲罗斯。我不懂。”

“——也许是天生的缺陷，我缺乏对‘喜欢’这种类型的感情的回馈机制。无法给你正面答复，真是遗憾。”

“不过即使如此，依然可以保证，我不拒绝你去我家吃饭。”

试管们开始冒出各色烟雾，女人自顾自地忙碌起来。在她背后，萨菲罗斯站了半晌，终于退出实验室，寻求解决方法。

——她的反应，可并不像书里所说的需要放弃的情况：

“对你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