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黑手党,或者说极道组织,喜欢讲究所谓的“仁义”。
这是他们对外营造的印象。
或许不排除的确有这种侠义之人存在,但如果以为这是主流,是极道都会遵守的原则——那不是脑子愚笨,就是被电影动画新闻所洗脑了。
日本黑手党能够合法存在的根本,是因为钻了日本法律结社自由的漏子,而和一般秘密结社截然不同,黑手党之所以能被称之为黑手党,正式因为其存在暴力性。在日本,他们一般是管这叫暴力团组织。
尤其是被日本警方评定为“特定危险指定暴力团”的,就更是危险中的危险,手中的人命只多不少。
近些年为了洗白,有部分极道组织的确会在基层做点公益活动,例如万圣节给孩子们发糖,流感地震时赈灾,过年给孩子发压岁钱等等,甚至还有出资拍摄对应的电影来强调警方的无能、极道的仁义……这一套深入人心的思想传播,仿佛真的把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极道变成了国民的保护伞。
但只要去看看日本警察记载的每年因为暴力团而丧命的人数,就知道极道成员的完整面目,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的摇摆不定、灵活可变,杀人的理由到底有多么的离谱。
攻击不肯乖乖上交保护费,与他们合作的店主。
报复与他们作对的警察。
刺杀主张取缔极道的政治人员与号召的社区居民代表。
枪杀有利益冲突的公司负责人及其亲人。
……
尼昂很清楚他们这种人的本质。
失去了头目、干部的香砂会——会在追捕凶手未果后的第一时间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
是内乱。
没有了上层的制约,下层那数量庞大、素质参差不齐的组员,便会心生不该有的妄想。
不同于过去日本所谓武士道忠义等等理念,近现代的下克上思想越发明显。如果有机会,谁都会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谁都想要从一个基层小混混一朝变成手握无数财产的新干部与新总代。
而这种贪婪,加上他们能够接触到危险的枪械武器,彼此间也能拉帮结派的组队……便会演变得越发汹涌。
尼昂在接手了这个任务后,很自然的就做好对上香砂会残党的准备。
【我去你们行动组抓了个熟悉本地的幸运儿帮我处理点事~】
尼昂带着收拾好东西的苏格兰离开。他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并同时低头给琴酒发了短信。
另一边,收到短信的琴酒眉头一跳,生硬地回复:【我没有同意。】
尼昂:【用不着你同意,我有更上层的许可。】
【那你还和我报告什么?】
琴酒冷下脸,半晌想起什么,有点咬牙切齿,按着屏幕的动作都不自觉用力:
【又是莱伊?】
这才分开几天?就又要把人喊过去了?
银发杀手阴郁晦
涩的眼眸,在看见下一条回复后一顿,重新变得平静无波。
尼昂:【莱伊?他是日裔但又不是东京本地的,喊他来有什么用?】
琴酒:【不关我事,反正你也不会听,随你,别烦我。】
尼昂歪头,有点意外:啊呀——这么好说话?
不过也对。
琴酒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管不着了,那就不会再继续争执。毕竟继续争执下去,除了让在他脑神经上左右横跳的尼昂越发神清气爽、洋洋得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尼昂是直接向上提出申请,才越过琴酒这一负责人去行动组找人手的。
如果是有上头的命令,作为组织忠犬的琴酒一贯对尼昂的特立独行忍耐度很高——不爽归不爽,但不会有什么异议。
尽管尼昂说的“有上层许可”纯粹是口头所说,他完全没看见实际的证据……但不管是真是假,是真有这么回事还是尼昂随口胡言乱语的借口,琴酒也没有去核对的打算。
反正尼昂没理由背叛组织。
确实,野猫没有多少忠诚可言,但他们却有地盘意识。而琴酒不认为世界上还有哪个组织能够比他们更加的大方自由且阔绰,更别说他直属上司是贝尔摩德。
哼……贝尔摩德。
想起那个恶趣味的女人,琴酒就忍不住冷哼。
虽然很不屑于尼昂可笑虚伪的行事风格,但作为贝尔摩德的直属,尼昂的背叛或多或少都会牵连到那个女人。
而从尼昂对贝尔摩德近乎宠爱的态度以及那包容到不可思议的耐心来看,只要组织没有得罪他,他会被收买然后背叛的组织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十五六岁至今的交情,足以让琴酒确定——尼昂与光辉正义这些词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个极端自我主义者行事作风充满了中立邪恶的味道,这样的人绝不会被他人感化而跳反。
而尼昂的这种性格特征,他自身没有半点遮掩。
于是随着时间,很自然的被组织高层分析透彻,让组织对他有了足够的信赖:只要不违背最初与尼昂的约定,尼昂就会是组织最好用的武器。虽说任性是任性了一点,但起码尼昂的任性是建立在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上的。
幸运被点名的苏格兰跟着尼昂,他看着前方的身影,犹豫再二,不由开口询问:
“那个……巴罗洛大人?”
“……”
“巴罗洛大人!”
“嗯?”
尼昂步伐一顿,微微歪头,看向后方的男人。
那对眼睛颜色过于特殊。
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完全洞悉不出什么,而相反,代号苏格兰的诸伏景光,一位来自公安的卧底的身影,却完整的倒映在了那对银眸之中。
有种被观察的感觉。
苏格兰不由越发谨慎,他保持着绝对不会出错的平静神情,这么开口询问:“你还没有说任务的事,你找我是要做什么呢?”
“喔,这个啊。”尼昂言简意赅:“我对日本地区不是很熟悉,你说你是本地人对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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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行了,你负责开车,帮我带个路,可能会要你到附近架个狙掩护一下,对你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您这是要……”
“今天不出意外可能要通宵,你要咖啡吗?要的话自己去买。”尼昂没有回答,他漫不经心道:“安心吧,不需要你做什么麻烦事,只是大概需要忙个一两周。”
。
组织要香砂会的财产与地盘,但又不希望作为分支的香砂会的上头——关东本部黑手党和平会调查到组织的存在,并对其进行报复。
这是组织给尼昂提出的要求。
而要处理这种事,胆大妄为又作风嚣张的尼昂所选择的办法是……
把事情弄大弄乱。
最后——
移祸江东。
。
深夜。
香砂会内乱,想要从中牟利的不再少数。
就比如一些规模没那么大的其他黑手党,就一直虎视眈眈着。
香砂会不少前中层人员都想要分一杯羹,一部分试图取而代之,成为香砂会的新统帅,但其中也不乏明智的:在意识到自己保不住手里的资产,便直接带着一部分势力去投靠另外的组,希望以此换取一定地位。
于是不少隶属于各大极道的赌场,变得大受欢迎。
“跟一百万。”
“加倍。”
在昏黄灯光,四周都是赌徒的狂欢吵闹声响中,一位约莫二四十岁,已经连输了五六盘的中年人身后站着一群满身纹身的部下,平静地将名下公司股份抵押了出去。
他在把香砂会的资产“合理”输出去,清清白白地转移给另一个势力。
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听从新领导人的命令,在暗中用金钱去交换“名画古董”,换取所谓的“金银珠宝”。
目的都是为了洗|钱。
于是香砂会庞大的资金链被分割的七零八落,越来越多的资产在被不断蚕食。
当然,更有一部分试图自立门户。这部分香砂会残党不愿意投靠其他黑手党,更不希望他们被总部回收。因此只是商量着与其他组合作,在总部插手前尽快站稳根脚。
香砂会的财产就这么被分割的越来越散,但却隐隐间被限定在一定范围内。
尼昂身边总是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复杂的各种数据流。
终于在某一天,香砂会的投靠派在与其他组商谈时,出现了第一起卸磨杀驴,以及两败俱伤状况——
“砰——!”
在暗中注视着一切,观察着一切的绮丽男人,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某个和室,举枪击毙了另一个组的头目,以及来投靠他的香砂会中层人员。
小小的和室,血迹染透了榻榻米。
尸体七零八落的躺
()在地面,他们目眦欲裂,遗容还残留着意外和震惊。
带着手套的银眸男人将自己的枪放在了香砂会一侧的成员手里,然后拍了拍身上干净整洁的西装,很自然而然的避开一切眼线与监视,平静离开了原地。
之后,他如同鬼影般避开一切探查的抵达多处,连同苏格兰一块不断架狙,击毙了所有与香砂会残党有所关联的极道组织核心成员。
甚至牵连了好几个完全与这起事件无关的第二方极|道的干部。
这群死去的人里,有一部分留下的遗物当中,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些“资料”。
——用化名来交流,的确是死者本人字迹的各类信件。
——的确是死者“本人”声音的电话录音。
——还有无数含糊不清的接触记录。
香砂会某位遵循仁义而艰难镇压内乱的效忠派领袖,“意外”的看见了这些细碎的“证据”。
【我有按照约定把总代与干部局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你们,你也该把说好的钱打我账户上了吧?】
【X月X日,大江戸温泉物语,晚上八点。】
【X月X日,和XX组会面。】
……
最好且最能取信于人的伪造资料,是含糊不清,却又能与过去某些节点的事情完全契合的。
给人留下思考的空间,人的大脑便会自行编造出合理的因果。
于是。
这些天衣无缝的“证据”,把这场内乱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香砂会内部出现了叛徒。
这条消息,异常迅速的传播到了每一个香砂会效忠派的残党耳中。
——我们内部有其他敌对组的卧底。
——其他敌对组早就已经将手深入到了我们当中!
——总代和各位干部的死,都是卧底害的!
在香砂会越发濒临破碎之际,效忠派的人思想就越发极端。
而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了被牵连进去的其他极|道组织当中。
——我们的干部死掉了?为什么。
——搜查出来的干部的遗物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香砂会总代的死,似乎和我们干部有关?
香砂会认定自己的内乱,是其他组干的好事。
其他组也怀疑香砂会的事,是他们被谋杀的干部擅自做了什么举动而被报复。
而证据就是那些“遗物”,以及最为石锤的,那自香砂会内乱以来,不断流入他们账户与旗下的资产。
钱就是证据。
死者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真相也不再重要。
【人已经死了,对方生前到底做了什么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
【已经吞下的东西,绝对不能吐出去!/被夺走的东西,一定要抢回来!】
。
如果指望日本的极|道组织都会讲究“仁
义”,那一定是笨蛋。
但“仁义”不“仁义”,与战争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这种暴力团来说,面子与自尊,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干部在与香砂会残党接触、却被对方“害死”了的那部分组。
以及明明和这场动乱完全不相关,但被逼入绝境的香砂会残党牵连,被无端报复、杀害了自己重要成员的那些组。
那些极|道干部的追随者,那位干部所代表的组内颜面,都因此受到了冲击。
于是理所当然。
日本里世界,因为某个谁也没察觉到的银眸幽灵的缘故,彻底展开了一场已然分不清对错的大混乱。
腥风血雨随着仇恨锁链的交错,而越演越烈。
。
跟在了巴罗洛身边一周的苏格兰从一开始的迷茫不解,到最后感到手脚冰凉彻骨。
他曾经问过巴罗洛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方当时没有回到。
直到收尾的这一天——银眸的绮丽男人才用愉快的嗓音轻飘飘的给出了答案:
“仇恨这种东西,是最为难以清除,又会蒙蔽人的眼睛的。”
“苏格兰,你觉得处理一个仇恨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僵硬的公安卧底脑海里冒出很多想法,但他却选择摇头。
于是尼昂低声给出了答案:
“处理一个仇恨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制造更多的仇恨,抛出更多的利益诱饵。”
银眸的男人陈述着,眼神冰冷刺骨地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当仇恨越卷越多,利益越来越诱人。”
“那么对和错之间,就不再重要了。”
仇恨与利益。
——这就是战争的构成。
尼昂是雇佣兵出身。
而什么是雇佣兵呢?
雇佣兵就是——“战争动物”的代名词。
于是诸伏景光明白了。
这个长相绮丽张扬的男人,无疑有着最可怕的灵魂,和激进的思想与行动力,与最危险的、能够让这般可怖的计划毫无破绽完成的……大脑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