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听见开门声,阿笙忙双手托腮,闭着眼,佯装睡着了的模样。
乔德福手里头拿着烟杆,睨了眼阿笙轻颤的睫毛,“我同掌柜方才屋里头的话,你应当都听见了?”
哎呀。
师父为什么要戳穿他。
阿笙只好把眼睛给睁开,弯起唇,朝师父笑了笑。
方庆遥站在边上,双手负在身后,“下回要是装睡,就装得像模像样一些,睫毛不要乱颤。”
阿笙咧开嘴,手绕到脖子后摸了摸,脸颊有点红。
怎么爹爹跟师父一样,也不稍微给他留点面子。
乔德福:“这事你怎么想?”
既然阿笙都听见了,乔德福也便问一问阿笙的意见。
阿笙眉心微拧,眼底有着不确定,手里头比划着,“师父……您觉得……我能行么?”
阿松去后院上茅房,听见掌柜的、师父他们说话的声音,他好奇地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少东家也在?
阿松抿起唇。
还是会投胎好啊。
师父同掌柜的也不知道商量什么事,故意把他们几个给支开,只留了少东家。
这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听见师父问什么“这事你怎么想”,阿松顿时停住了脚步,他这会儿也不急着去茅房了,悄然地躲到回廊的柱子后头,竖起耳朵。
师父这是在问少东家什么事?
乔德福拿着烟杆,在阿笙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乔德福教出来的徒弟,那能不行?”
方庆遥原先也有着这样的担心。
阿笙到底年轻,掌勺的经验也不是很够,听乔德福这么一说,这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方庆遥半认真搬开玩笑地道:“对么,名师出高徒,这话没听过?你便是对你自己再没信心,也要对你师父有信心。”
阿笙傻笑。
好,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乔德福吩咐道:“这事,你先别同其他人说,我先去试探一下你彭叔的口风。”
阿笙忙点头。
他不会对外说的!
阿松沉下脸。
究竟什么事,还需要探一下彭叔的口风?
还有师父的那句,“我乔德福教出来的徒弟,那能不行……”
可是师父要少东家负责比较重要的宴席的掌勺?
要不然,师父如何会说这一句?
…
“掌柜的——”
方庆遥拿笔沾墨,在记账本上,记下最新的进账。
听出是老彭的声音,方庆遥手抖了一下,账本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墨汁点。
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方庆遥忙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神情很是有几分尴尬地朝老彭笑了笑,“老彭啊。怎么了?可是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这
个点,虽说店里不忙,可老彭以往也鲜少会离开后厨,来前头柜台这边找他。
莫不是老乔有意向让阿笙提前学满出师一事,老彭到底还是误会了,所以上他这理论来了?
“也没什么要紧事。”老彭拿手擤了擤鼻子,压低了声音:“掌柜的,可方便预支我三个月的薪水?”
方庆遥听后吃了一惊。
以往老彭虽说也有预支薪水,应个急什么的,可最多也就是预支个一个月的薪水,没有像眼下这般,一开口,就是预支三个月的薪水的。
方庆遥瞧了眼老彭今日愈发深色的黑眼窝,关切地问道:“可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是有一点事,急需。借款就从我薪资里扣,您看行吗?”
老彭具体没说是什么事,方庆遥还是一话不说,从抽屉里清点了五张一十的给老彭,对老彭道:“呐,这里头有一百。你先拿去急用。”
一百块,都能抵得上老彭四个月的薪资了!
老彭一愣,哑着声音,“多谢掌柜的。”
低着脑袋,从掌柜的手里接过那五张一十。
“那个——”
听见声音,老彭转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没察觉到老彭眼底的慌张,方庆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开口:“老彭啊。老乔找你说了么?就是,那什么,关于……”
老彭:“是关于少东家提前出师的事么?”
“是,是。老乔的意思是,咱们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有时候他跟你两个人忙不开。老彭啊,你千万不要多……”想。
方庆遥话还没说完,只见老彭语气平静:“长庆楼迟早都会是少东家的,少东家提前出师,多多磨砺,好事一桩。我没意见。”
如此,方庆遥才松一口气。
虽说阿笙是跟着老乔学厨,按说什么时候学成出师,老乔这个当师傅的拿主意就成。
这不是眼下情况有些特殊么,还是得同老彭知会一声。
这做生意啊,就怕心不齐。
老彭到底在店里做了这么多年,要是因为这事,生了罅隙,可就得不偿失了。
和气生财,和气身材。
店里和气一团,这长庆楼才能生意兴隆呐!
…
“恭喜少东家!!!”
“太好了!少东家!!!”
“恭喜少东家!”
乔德福找了个大家休息的时间,将阿笙会在中秋提前学成出师的事情,同大家伙说了。
后厨的几个伙计相继将阿笙给抱住,大家伙都替少东家高兴!
学成出师,这可意味着以后少东家再不是学徒啦,而是真正的后厨师傅了!
尽管提前便知道了师父打算让他出师的事,亲耳听见师父当众宣布,阿笙心里头还是有些激动。
在大家伙将他松开后,阿笙手里头忙比划着,谢谢大家的好意。
阿松看着被伙计们团团围住的阿笙,这
会儿方才明白过来,那日他在柱子后头听见的师父同掌柜的还有少东家讨论的究竟是什么事!
要说是学成出师,他跟在师父手底下学厨的时间,不比少东家长?
平日里什么都紧着少东家,什么机会都给少东家也便罢了,比他同阿泰他们几个早出师不说,竟还是提前学成出师!
可真是挺有意思的!
“彭叔,您说掌柜的同师父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不地道?您就是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出几次意外罢了,掌柜的便迫不及待地培养少东家当师傅。这是……想要取代您呐。”
阿松坐到老彭边上,同老彭轻声地咬着耳朵。
老彭今日瞧着气色好了不少,他望着阿笙的方向,“人家毕竟是亲儿子,人家不培养亲儿子,培养谁?这长庆楼,往后也只会姓方。阿松啊,你最好也想开一些。”
他就是想不开!
他当学徒都这么些年了,每个月只领那么点学徒薪资。
少东家根本不缺当师傅的那点工资,师父同掌柜的却提前让少东家当了师傅。
炒、溜、蒸、炖、煎、煨……如果给他和少东家一样的机会,他自信,不会输少东家!
凭什么他就不能出师?
…
按照符城这边的规矩,当徒弟的学成出师,要正经八百地办一场“出师酒”。
既是感谢师父这三年来的悉心教导,也是存着告诉业界,自己已学成出师的意思。
乔德福同方庆遥两人一合计,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这出师酒就选在中秋。
团圆、喜庆,图个热热闹闹,双喜临门。
地点是现成的,就选择在长庆楼。
符城这边中秋宴是吃晚上,阿笙的“出师酒”安排在中午。
如此,大家因着过节,即便是平时人在外地,中秋那天也都会回家,也便能够比较有空,可以参加“出师酒。”
中秋也就是办“出师酒”的这天,方庆遥大宴宾客,置办了十来桌,宴请了平日里的熟客,以及平日里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
“恭喜方掌柜的。”
“恭喜方掌柜,从今往后,这长庆楼算是后继有人啦。”
“阿笙往后可就是个独立师父了,这事业算是有了,掌柜的,接下来,是不是该紧着阿笙的终身大事啦?”
“下一回,长庆楼再宴请宾客,估摸着就是阿笙大喜的日子了吧?”
“呵呵,承各位吉言,承各位吉言。来,里边请。里边请……”
方庆遥站在店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前来参加“出师酒”的宾客。
阿笙陪着站在爹爹边上,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
叔叔伯伯会不会也太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他这还只是学满出师呢,又不是名满天下了……
…
忽地,阿笙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人力车上下来。
方庆遥也瞧见了。
“我听说一爷这阵子很忙,说是不少人下拜帖,请一爷听戏,吃酒,一爷都婉拒了。原想着,一爷今日多半也没时间过来。未曾想,一爷今日竟是这般给面子。”
方庆遥一将新进来的一位宾客迎进门,一面转过头,对阿笙低声吩咐道:“一爷实在有心,阿笙你去请一爷进来。”
一爷待他……确实十分有心。
阿笙朝爹爹点了点头。
出了门,步下阶梯,小跑地跑向一爷。
谢放瞧见朝他小跑过来的阿笙,唇角轻扬。
他缓步走上前,朝阿生拱手作揖,“方小师傅,恭喜,恭喜。”
阿笙放慢了步子,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通红着脸颊。
今日来的这么多宾客当中……一爷,一爷是头一个喊他方小师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