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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些人,即便是他的眉眼带笑,语气也称得上是和善,可仍然叫人畏惧。
早年出身行伍,后担任北城商会会长多年的谢载功,身上便有这种威严的气质。
阿笙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位大爷莫名地令他有些紧张。
那句“挺有意思”,更是令他一丈和尚摸不着头,他是在想不起,方才究竟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阿笙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位大爷手里头拿着的铅笔上,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比划,才能让对方看懂自己的手势。
“喔,对,险些忘了。给你。”
察觉到小孩儿的视线,谢载功失笑,将手中的铅笔递过去。
阿笙轻舒一口气,他伸手将笔接过,弯腰朝对方鞠了个躬。
起身时,阿笙瞧见了这位大爷身后垂着的粗长辫子。
这条长辫子,他刚刚才画过……
阿笙忽地想起,方才在他的笔被吓得掉落之前,依稀记得似乎有人在问,是不是在画他。
阿笙走神的功夫,那条粗长的辫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待阿笙眨了眨眼,眼前的辫子彻底消失了。
阿笙忙回过神,转了身,只瞧见大爷的背影。
大爷的身侧,似是跟着一位管家。
身后还缀着两名小厮。
阿笙忽地认出,大爷身后的那两名小厮,便是他先前见过的,守在一楼包间的外头的那两名小厮。
阿笙的心骤然跳了跳,心里头一阵庆幸。
幸好大爷不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他听师父说过,这画西洋画,最容易为咱们的百姓所误会。
有百姓会认为,西洋写生同给人照相类似,会慑人魂魄。早年师父在家乡马路上写生,还发生过画板为人所夺,就连辛苦画了两三个小时的画作也被一大汉抢过去,当场撕毁之事。
阿笙将怀里的画板跟贴近了自己的胸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平稳地落了地。
幸好,幸好这位大爷没有上前来夺他的画。
是因为北城的大爷见多识广之故?
…
“老爷,那个孩子分明便是在画您,您怎的不让田文、田武交出他的画?”
走下一楼,韩管家不解地问道。
那画纸上的长辫子,也太明显了!这同将老人的肖像画上去,有甚区别?
谢载功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地步下楼,“我瞧着他的画纸上,并不单画了我一人。想必只是无心,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儿?”
一开始是有些不悦。
他并不喜欢西洋画,勿论是被当成西洋画的“一景”给画下来。
不过那小孩儿的反应挺有意思。
问他有没有被吓着,通常十七八岁的小孩儿会逞强,便是再害怕,嘴里也会说着不怕。
那小孩儿倒是坦诚。
一双乌溜的眸子,就跟黑
水晶似的,像是会说话。
要是他当真让田文、田武收了小孩儿的画,只怕那双眼睛该哭了。
若是传出去,回头说他谢载功欺负一个小孩儿。
也便算了。
不若结一份善缘。
“可我听说……”
“西洋画会拘人走人的灵魂?”韩管家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载功给截住了话头,“老韩啊,倘若西洋人、西洋画当真有这本事,只是画几幅画,就能将人的魂魄设走。那些洋人还处心积虑地在我们的地界办工厂,成立租界,跟我们的人争夺经商口岸的经营权做什么?
直接派画师来我们这儿,将我们的人魂魄都收走,换上他们的人不就好了?”
韩管家面皮有点稍,眼底闪过几分尴尬,片刻,便化作一副笑模样,“老奴也只是听,听其他人那么一说。还是老爷英明。”
两人步下一楼。
一楼也有不少客人坐在大堂里,仰着脑袋,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一楼的繆先生说书。
这位繆先生声音清亮,便是人在一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繆先生,上回您说的,谢家三少谢朝晖送了谢一少谢放一幅天价山水画,乃出自一位抱石老人的之手。您上回说不晓得那位抱石老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如今可有消息了?”
“是啊!繆先生,您上回说,等下回就告诉我们关于那位抱石老人的事儿,这已经算是下回了吧?”
现如今在茶馆说书,可不单单只说书,闲时,还会应相亲们的要求,说上几件儿热闹、稀罕的事儿。
要说最近北城里头,最稀罕的事儿,哪能有一幅新画师的画作,这一经展出,便被500元高价所买走这事儿来得稀罕?
“不想听谢家还有那个什么抱石老人的那点事儿!想要听上个月打伤东洋人的事儿怎么样了?那位好汉有没有得到周全的保护?”
大堂里,有人喊了这么一句,掌柜的立即从柜台后头走出,连连拱手作揖,“哎,诸位,诸位,求诸位给个面子,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他只是一个开茶馆的老伙计,可得罪不起各路神仙啊!
“繆先生,您继续讲话本吧……”
掌柜的发了话,繆先生便继续接着讲上一回的章节故事。
有人发出“嘘”声,掌柜的装聋作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嘘”就“嘘”吧。
命打紧。
…
车子已经等在外头。
韩管家走在老爷子身侧,大气不敢出。
自方才在听风茶馆的大堂里,听见一少同三少的名,老爷的脸色便没有好过。
“老韩,你有事瞒我。”
后车座,谢载功冷声道。
韩管家尚未关上副驾驶的门,额头的便涔出了冷汗。
双手有些颤抖地将车门给关上,韩管家转过头,脑袋垂得低低的,“对不住,老爷。我想着,一少给三少送画,只是一件小事。便,便没有及时告知老爷。是老奴办事不力。”
卸载功眉头紧皱。
按说兄弟间送画,自是不是什么大事。
可老三此次未免太过高调。
如今时局不稳,这般高调、张扬,满城皆知,岂是好事。
“怪不得你。你同我详细说说,为何符城的百姓会知道老三给老一送画之事?”
韩管家只好挑些简要的说给老爷听,心里头更是为三少捏一把汗。
可惜他现在在车上。
否则,还能寻个间隙,找人给三少传个话……
“抱石老人?为何我也未曾听说过这位画师的名号?”能够让老三花500元买下,又被老一给看中的画,究竟有何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