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妃回宫后不出一日,小产坏了身子以后不能再生育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她得宠多年,一直仗着陛下的宠爱飞扬跋扈,对宫中嫔妃刁难刻薄。如今再也不能有孕,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幸灾乐祸,偷偷躲在自己宫里看好戏。
人情薄凉,唯一感觉替她感觉到悲凉的人,竟然是害她失了子的喻嫔。
喻嫔站在院子里定定看着高墙上方的天空,手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喃喃道:“她再也不能有孕了?”
“允黛,都是我害的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是不是?”
允黛神情复杂,轻声道:“丹妃多年来不曾有子嗣,好不容易得子却一朝滚下台阶,想必传言是真的了。李太医是宫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医,他说的话不会有假。”
“可主子也别太过自责了,您和丹妃本就不合,她以后再也不能有孕……不是您当初想要的结果吗?等您明年解除禁足,迟早还会得到陛下的宠爱的。”
喻嫔连连摇头,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忍不住哭得肩膀颤抖,连声音也哽咽得不像话:“不……不是的……”
“当初我以为和丹妃斗气是一辈子的事,我受不了她和那群人事事不如我却在恩宠上压着我,我更怕她有了孩子后气焰嚣张,从此越了我去。可我从没想过让她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允黛,这些日子我真的很后悔……”喻嫔愧疚得不能自已,转身扑到允黛怀里,痛哭道,“四年的时间信错了人,就那么的一步步被她引导成如今的样子……傻傻的被她当枪使。如今想想,连我都不明白我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竟然会恨丹妃恨到恨不得她死……”
“可我们这几年来分明只是意气之争,她从不曾害过我,我也不曾害过她……我却亲手杀了她的孩子,让她一辈子都不能有孕了……允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天真,误以为刘贤妃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这才被她设计陷害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我真的好后悔……我后悔没有早些看清贤妃虚伪的嘴脸,虚假的真心,可一切都晚了,不能回头了……”
喻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个月多来的千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怨恨、不甘、失望、愧疚、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颤抖着手抓住允黛的衣领,泪水涟涟的眸里满是悔恨:“允黛,丹妃这辈子都会恨我,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允黛看着自家主子心有不忍,可她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失子之仇,此生都不能再有孩子的恨,谁能轻易原谅呢……
从前只是争风吃醋的意气之争,恐怕今后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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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宫内。
檀香幽幽,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太后坐在楹窗前捧着一卷经书虔诚的诵读,身侧的刘贤妃和盈美人陪在身侧绣衣裳。
刘贤妃微微低头缝着一件女童的寝衣,轻声说:“听
人说丹妃身子坏了,以后再难有孕了。”
“她在陛下身边得宠数年,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如今孩子没了身子也坏了,倒是可怜人。”
盈美人头也不抬,淡笑道:“妾身未入宫前就听闻丹妃娘娘宠冠六宫,如今尚未见着面就听说这么个消息,一时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这一胎似乎说是喻嫔害的?她如今回宫,想必恨极了喻嫔吧。看陛下这么顾念着丹妃,往翠微宫赏了这么多东西,往后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说罢,盈美人抬起头看向刘贤妃,似笑非笑的:“妾身听说贤妃娘娘以前和喻嫔最是要好,这件事您可知情吗?”
刘贤妃的动作顿了一瞬,缓缓抬眼看向盈美人,神色如常:“喻嫔性子莽撞,又一贯不喜欢丹妃。她做什么,岂是我能知道能阻止得了的?”
“事关皇嗣,妹妹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
盈美人轻笑着说:“贤妃娘娘何须这么紧张。妾身入宫不久,许多事情都只是一知半解的,听不囫囵,这才想向娘娘多多讨教。娘娘这样疾言厉色,妾身可不敢同娘娘亲近了。”
刘贤妃眉头微蹙,语气却平静:“正是因为你入宫不久,本宫才要告诉你谨言慎行的道理。在宫里胡乱非议嚼舌根是会闯下祸事的。虽然太后喜欢你,陛下近来也多宠着你,可即便如此,你也该知道分寸,宫里因为一句话被处罚的多了去了。”
她入宫不过区区几日,连陛下和太后都没有这样冷淡的教训过她,这贤妃如今倒在太后面前摆谱给她看了。
一问起喻嫔就这么紧张,这贤妃恐怕没少在背后动手脚吧,这会儿倒装起恪守宫规的好人了。
盈美人笑意淡下去,嘴上却很恭顺:“贤妃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受教了。”
太后视线仍在落在经书上,语气十分平静:“你们既是来陪哀家说话的,一来就口舌之争有什么用。”
“丹妃失子是她没本事,也没福气。先帝在时,后宫美人数十,宫里成王败寇的事不胜枚举,人人被害,人人害人,不过都是立场,论对错没什么意思。”
“能站到最后,才是赢家。”
盈美人绽开笑容:“太后提点得是。”
“如您一般站到最后,立于万人之上,那才算是真正的赢家。妾身入宫如此顺利多亏了您看重照顾,一路提携,您的恩情赏识,晚星时刻谨记在心。”
太后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你是哀家看重的好苗子,哀家自然希望你能得到皇帝喜爱,在后宫立足,诞下一男半女。”
“你年轻聪慧,哀家相信你不会让哀家失望。”
盈美人轻轻颔首,娇笑道:“妾身定不负太后所望。日后若妾身生下子嗣,还要送到太后身边抚养,那才是他的福气。”
见盈美人懂事,太后和蔼的笑起来:“盈美人年轻貌美,又懂得讨皇帝喜欢,哀家倒是不愁。但贤妃你,哀家就得说说你了。”
“你陪在皇帝身边不短时间了,如今膝下
也只有一个公主,未免冷清,还是要多生几个,最好有个皇嗣傍身才好。”
太后笑意慈祥,脸色十分温和,似只是家中亲近的长辈一般和蔼,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架子:“皇帝的后宫人多,可合哀家眼缘的不多,你们两个懂事又孝顺,哀家是希望你们个个都好的。”
贤妃怔了瞬,低头温顺地说:“太后说的是,臣妾明白。”
宫中的嫔妃越来越多,陛下进后宫的次数却有限,恩宠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就更有限了。
贤妃当然知道孩子越多越能站稳脚跟,可陛下的恩宠却不是说争就能争来的。
皇后身为中宫,每个月初一十五固定侍奉陛下的日子是不愁恩宠,可她堂堂四妃之一,陛下上次去那她安置也已经是两个月前了。
陛下不来,又怎么怀嗣?
如今又来了个不得了的盈美人,想从陛下那分一杯羹就更不容易了。
这般想着心里就有些烦躁,贤妃收回正在绣的小衣服,欠身道:“太后,臣妾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行退下了。”
太后轻轻点头,等贤妃快步走出长寿宫,盈美人才撇了撇嘴:“太后,贤妃娘娘怕是不喜欢妾身,这才没坐多久就走了,是不是妾身刚刚说错话了?”
闻言,太后淡淡觑了她一眼,温声道:“贤妃心思重,你日后说话办事也要周到些。重阳宴那日你表现不错,可要记得在宫里,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心神。”
“若陷入被动境地,恐怕哀家也救不了你。”
盈美人眉目一凛,顿时正色起来,低头应道:“是,妾身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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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妃不能生育的消息在宫里炸开锅,当夜注定是个不会平静的夜晚。
姜雪漪没理会宫外的流言蜚语,懒懒的倚在软塌上挑选今秋收起来的干桂花,手里的银夹子挑挑拣拣,足足筛出去了一小半,藤编的小筐就只剩下一小把。
重阳宴前,陛下曾说要来用桂花酥的。一别半个月,她这十日里每日都做好了等着陛下来,可因为盈美人的缘故,每晚睡前都是给旎春她们分食了的。
直到今日,她们亲手采摘晾晒好的桂花就剩这么多了。
还够再做一次,再一次,等这批新鲜的干桂花用完了,今年陛下就尝不到她的手艺了。
姜雪漪倒不是真的有多在意和陛下之前的承诺,也不是见不到他失落。
只是她已经应了这件事,若不日日去做,叫陛下知道她是念着的。即便没来灵犀宫的人是陛下,恐怕也是不妥。
这会儿点寝的时间已经过了,外头一直没动静,想来陛下今夜要么是不进后宫,要么就已经歇在了丹妃处。
姜雪漪将这一框干桂花放好,叫了今日当值的人进来伺候,顺便再把今日做好的桂花酥给宫人们分吃掉。
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值守在殿门口的太监扬声传,说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