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谕到永宁宫的时候,刘贵妃正气定神闲地品一盏才沏好的茶,看见林威去而复返的时候颇为意外。
照理说灵犀宫这会儿应该十分热闹才对,毕竟棠贵嫔被害是大事,又惊动了全宫,这么快就抓住丹妃的把柄了?
刘贵妃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用银丝锦帕擦了擦唇。快是快了些,但以丹妃的性子,露马脚才是合理的,也说得过去。
林威入内请安,她坐在主位端庄一笑,问:“可是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林威笑笑,躬身道:“奴才这会儿来,是奉陛下之命请贵妃去灵犀宫走一趟。”
刘贵妃的脸色顿时变了:“陛下让本宫去一趟?”
林威面不改色,仍然十分恭谨:“您没听错,的确是陛下的旨意。”
怎么会?
此事怎么都不应该扯到她身上,难道是丹妃那个蠢货认罪,还供出她来了?
刘贵妃的心猛然揪了起来,捏着杯柄的指尖用力到发了白,两个呼吸后,她搁下杯子站起了身,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
不要紧,就算是丹妃事情败露供出她也不要紧。
丹妃那日来寻她的时候,这一层她也不是没想过,就算事情败露查出丹妃,丹妃不甘心一人受罪,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也没事。
只要咬死不认,没证据的事,陛下难道还能听丹妃的话硬定她的罪不成,顶多是疑心罢了。
刘贵妃展了展裙摆,温声说:“好,既然是陛下传召,那本宫就和你们走一趟。”
林威甩了甩拂尘,跟在刘贵妃身后一步,在随着她走到拐角处后,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的步子渐渐落于人后,等刘贵妃诸人离开视线,方转身带着另一侧宫道上候着的御前侍卫重新折返了永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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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宫内,刘贵妃迈步进去,仍然一幅淡然从容的模样,谁知一抬眼先是看见了丹妃、然后是兰妃,最后……竟然是魏贵人。
她这两天病愈,今日不是出去散心了?怎么会出现在灵犀宫?
刘贵妃久居深宫心思敏锐,又一向高坐钓鱼台任旁人厮杀,掌握全局,眼前这阵仗明显是和她想象中全然不一样的。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也太超乎意料了,事情恐怕是朝着她根本掌握不了的方向走,心不由猛地一沉。
刘贵妃不敢露出分毫情绪,稳了稳心绪,向陛下请安道:“臣妾给陛下请安,不知陛下传召臣妾所为何事?”
沈璋寒冷冷睨着她,下巴微抬,身侧的太监立刻端着那些粉末上前,呈给她看。
“这东西剧毒无比,连银针也测不出,今日却在棠贵嫔的膳食里出现。刘贵妃,你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吧。”
刘贵妃抬起头关切道:“棠贵嫔妹妹可有受害?太医瞧过了吗?”
说罢,她才俯身道:“宫中争风吃醋之事常有,可臣妾从不会参与争斗,更不会起害人的心思。这
东西臣妾从未见过(),还请陛下明鉴。”
丹妃是从她这里拿走的毒药不假?()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可这些东西当初是她从东宫入后宫的时候随身带来的,宫中根本没有任何记载,而且近期她的宫人从未有进出宫门的记录,自己手里也没有留把柄,查不到任何证据的事,仅凭猜测陛下不能贸然定她的罪。
所以她这么说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来之前丹妃到底说了什么,这里又出了何事,总让她心里不安。
沈璋寒淡淡觑向刘贵妃,神色十分漠然:“是么。”
魏贵人再次跪下说:“陛下英明,妾身绝无谎言。”
刘贵妃猛然转头看向了她。
尚未等刘贵妃反应过来,丹妃又凉凉道:“贵妃还真是巧舌如簧,证据确凿的事情,还能让你三言两语跑了不成?陛下早就派人去搜宫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伙同兰妃陷害棠贵嫔的事跑不了了。”
她怎么可能和刘贵妃联手!
兰妃瞳孔微缩,惊诧地看向刘贵妃。
丹妃当初和自己说她准备好了东西,原来是刘贵妃给她的毒药?兰妃死死抠着指甲,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丹妃是把她们两个都算计了!
人人都以为丹妃蠢笨如猪,不成大器,谁能想到她这回倒是出息了,居然有能耐把她们都算计上,自己却脱得干干净净!
可丹妃哪里来的心计和本事,魏贵人又怎么这么巧的看见了刘贵妃的人藏东西?
兰妃心中的惊骇越来越大,看向棠贵嫔的表情也越发凝重。
难道这一切都是棠贵嫔一手策划的?
可丹妃怎么会和她联手呢?卑躬屈膝的听从一个入宫不久的劲敌的话,对她有什么好处!
兰妃知道自己让荷露收买杏雨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为今之计,必须把自己身上的罪名洗到最小才行。
刘贵妃蹙眉看向丹妃:“丹妃,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本宫何时合同兰妃陷害棠贵嫔了,你莫要胡言乱语才是,本宫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丹妃得意地勾唇:“我胡言乱语?魏贵人住在你宫里几年了,人一直乖巧安静,老实本分,若不是真的瞧见了什么,会来揭发你?”
魏贵人低着头不作声,刘贵妃才意识到魏贵人在背后做了什么,她表面装的守拙安静,全然乖顺,原来还是个不会叫的白眼狼!
刘贵妃这回是彻底慌了,伴驾多年,还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的时候,居然这回栽到她平时最轻视的几人手里。
她忙跪下陈情道:“陛下,臣妾从未做过,臣妾也不知道魏贵人为何要这么说。魏贵人这些日子病中不适,是臣妾为她请太医,为她出银钱治病,臣妾实在不知她为何要这样污蔑臣妾啊!”
沈璋寒淡淡道:“是不是污蔑,稍后便知。”
不出许久,前去永宁宫搜宫的的小太监匆匆进殿,双手端着的赫然是一包沾着泥土的牛皮纸。
牛皮纸已经揉得很皱很皱,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里头
()装着些许粉末,和杏雨指甲里的一模一样。
太医上前仔细查看后,伏身道:“启禀陛下,正是一样的毒药。”
人证物证俱全,这下是再没什么好抵赖的了。
丹妃冷笑道:“这下是物证也在了,刘贵妃还有什么可抵赖?你早就看不惯棠贵嫔,看不惯她得宠又怀嗣,如今和兰妃联手陷害,此事终于水落石出,也能还臣妾一个清白了。”
皇后看了一眼,温声:“陛下,人证物证俱全,太医也说了毒药只可能来自南方,既如此,还请您定夺。”
沈璋寒垂眸盯着刘贵妃和兰妃,只觉得可笑。
一个是早就嫁给他的侧妃,一个是宠了多年的女人,好,很好。
争风吃醋,互相倾轧之事他见多了,若是旁人,哪怕死了,地位也是及不上她们二人的,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唯独姜雪漪,任何人都不能动。
谋害嫔妃和皇嗣的罪名就这样坐实在她头上,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刘贵妃不可置信,也不能接受,只能仰头哭诉道:“陛下……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她伸出手想去牵陛下的衣角,可怜道:“臣妾侍奉您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清楚臣妾是什么人吗?”
沈璋寒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拂落在地上,瓷片咣当一声碎了满地,温热的茶水低贱,溅到了刘贵妃的脸上。
他的神色是刘贵妃从未见过的冷意,仿佛这些年的情分皆不存在,让她心惊。
“你是何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后坐在一旁,默默的不说话。
事关刘贵妃、兰妃、丹妃、棠贵嫔,宫里最要紧的几个女人都掺和进来,这件事如何处置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只能交给陛下权衡。
若是罚得轻了不能服众,可若是重了,牵连几个高位,宫中局势顷刻翻天覆地,就连前朝恐怕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沈璋寒眸光阴翳,思索之际,门外遥遥传来太后驾到的消息。
太后牵着大公主进殿,眉目很和煦。
殿内所有人向太后请安后,太后先是关心了姜雪漪几句,这才温声说:“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棠贵嫔险些受害,是得查清根源。”
“皇帝要好好处罚,好好抉择,别寒了嫔妃和她们母族的心。”
太后的声音温和,并未有任何插手和强迫的意思,仿佛只是来关心几句。
可在说话的时候,却明显加重了“险些”“前朝”“抉择”“母族”。
是什么意思,意味不言而喻。
殿内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会儿出声,太后说完后方牵着大公主起身,温和的笑说:“哀家听闻灵宁这几日在皇后那,哀家怕她呆不惯,特意带她出来走走,小小的孩子不在生母身边也是可怜。”
“既然棠贵嫔和皇嗣无碍,哀家也就放心多了,哀家再带灵宁出去逛逛,皇帝皇后,自断吧。”
太后来去匆匆,沈璋寒恭送太后离去,方冷冷说:“刘贵妃和兰妃联合残害嫔妃皇嗣,是犯了宫中大忌,为宫规律例所不容,朕决不允许后宫勾心斗角之事盛行。”
他看着兰妃和刘贵妃,权衡之下已经有了决断,冷声道:“兰妃降为才人,幽禁仙游宫三年。念在刘贵妃生育公主又是初犯的份上,朕可以免你死罪,但你太让朕失望了。”
“自今日降为嫔位,同样禁足永宁宫三年,身边亲近的宫女处死,其余人撵出宫去,三年内不许再见朕的女儿。”
圣旨已下,闲杂人等陆陆续续被强制带离灵犀宫,方才还有些拥挤的殿内顿时空落起来。
今日一事牵连甚广,盘根错杂,是是非非谁对谁错,沈璋寒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蒙蔽的,心里自有一杆秤。
人人都有私心,只是这一局谁做的更漂亮,谁更得他的心意罢了。
沈璋寒抬手抚了抚姜雪漪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些许复杂:“你今日受惊了。”
“等你平安诞下孩子,朕会许你主位,将你迁出灵犀宫一人独住,好好养育咱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