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岛之首,密林之中;
可怕神明的靡靡之音不在,无辜的阿岚努力恢复着往日的理智与逻辑;
可是那种无法言明的,极致的异样快感宛如毒药,一种让人欲死欲活的具有强烈上瘾性的毒药;
杀戮与虐待给心灵所带来的另类刺激,让这个曾经阳光向上的逐梦少年,彻底沉沦在冰冷黑暗的地狱一角,再也无法轻易回到过去。
阿岚的眼神空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摇摇晃晃,打算回到属于他的小木屋。
恢复的仅存理智反复告诉这个孤独的少年,一切都是一场梦境,是一个梦魇;
或许只要好好睡上一觉,沐浴明日清晨的初阳之后,温暖的光芒也许就会能一扫他心灵上的邪恶与阴霾。
而仅存的理智,也让少年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标;
他冰冷如同僵尸一般的胸膛里面,怀揣着两颗精灵蛋,是来自被他残忍虐杀的飞行海怪的精灵蛋;
这是少年心中仅存的唯一希望,他满脑子都在幻想着日后与两只精灵的美好时光;
他们可以一起看海,看日落,看星星,吃饭睡觉,永不分离。
今后的日子里,少年将不再孤单一人,他终于是有了陪伴。
这种对未来美好的执念,成为了此刻少年满心黑暗中唯一闪闪发光的最后一颗微弱的星星;
内心与灵魂,一旦不存任何希望的光芒,少年将彻底成为深海之中,那位未知存在的忠实奴仆,癫狂信徒。
阿岚浑浑噩噩,下肢颤颤巍巍,他的思绪如同泥浆般浑浊不堪,肮脏得让人发指;
但万幸的,他的身子根据肉体记忆,将他安安全全地穿过了密林并带回到部落之内;
也万幸,他的踪迹没有被人发现。
阿岚呆滞地望着曾经无比熟悉,但此刻又倍感陌生的部落之民所居住的小木屋群;
少年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在阿岚的眼中,上方诡吊的孤月散发着离奇之光,周身树木仿佛恶魔的奴仆,随妖风摆动扭曲着它们丑陋不堪的枝干,而在往日的徐徐海风之中,依旧回荡着未知存在的摄人心魂的惊悚之言。
一个人,一旦看过地狱之景,一旦体验过那种致命绝望的经历,他的世界也将彻底改变。
在阿岚的眼里,月亮不在美丽,海风不在温和,甚至曾经倍感亲切的众多居民小木屋群,也像极了一座座死亡坟墓;
仿佛阿岚靠近其中的任何一座,都会有一只长满尖利白毛且流着恶臭脓血的黑手,将他抓入其中;
吞噬他的血肉,嚼烂他的骨头,撕碎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
豆大的汗珠,自少年的额头如同深秋夜雨,嘀嗒流下;
湿了曾经挺拔的后背,湿了曾经扬起的胸膛,连怀中的两个精灵蛋,都是上了一抹冰冷的寒霜。
可正在少年神经兮兮,精神与心灵都脆弱敏感到极致的时候,空气之中,若隐若现的哭泣之音,却是彻底冲垮了阿岚最后的心理防线。
恐惧的眼泪,终于是在他的眼中开始流下;
他一动不动,默默忍受着心里的巨大惊变。
少顷之后,仅存的理智才告诉阿岚,他已经回家了,那个可怕的未知存在,已经许久都未有说话了;
也许,暴风之神有灵,已经将其赶跑了也说不定呢。
阿岚擦了擦绝望与悔恨的眼泪,他的心中无不懊恼于为何今日要去捕捉精灵宝宝;
或许换个日子,甚至是换一只精灵,今天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正当阿岚痛恨不已的时候,凉风之中,隐隐的哭泣之声,愈演愈烈了;
声音似乎是来自一位女子,深夜之中的悲鸣,让人听得有些莫名凄凉与伤心;
相信任何驻足在此的人,仅仅是一听,便可尽数感受到这个女子的哭声里所带有的情绪是何等的悲痛沉重了。
又是恢复了一些理智的阿岚靠着女子的哭泣,好奇地寻求着哭声的源头。
这一回,没有任何的意外,阿岚很快便发现了哭声的来处,他拖曳着身心满是创伤的身体,靠上前去;
那是一间普通小木屋,阿岚附耳过去,静静聆听;
原来那哭声,是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女子,受到惊吓而发出的。
而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之声;
“···。”
“又是梦到她了吗?”
“嗯。”
“你应该忘了她。”
“她可是我们孩子,送给那个该死的魔神,当成了祭品。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她是我最爱的女儿,我永远都不会忘了她。在梦里,她喊我妈妈,去外面乖巧的摘果子,还叫我吃呢···。”
“够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忘记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忘记我的女儿,你这个无能的男人,女儿被魔神生吞活撕的那一天,她一定是害怕地叫着爸爸和妈妈,希望我们帮助她。可是我们做了什么?忘记她!!!那是我们作为父母亲的无能与失责,是我心中最沉重的罪恶,你叫我怎么忘记!!!”
“···。”
“三年了,如果伟大的暴风之神,能早来三年的话,如果他能早来三年的话,女儿就,呜呜呜···。”
“住嘴,不要议论伟大的暴风之神!”
“···。”
“睡吧,明天也许就能好一些了。”
“我时常在想,或许应该由我来代替女儿去死,她还没有仔细看到过这个美丽的世界,就这么匆匆离开了。呵呵,为什么今年的那七个孩子,是那般地幸运,甚至还成为了神女?!我可怜的女儿啊!妈妈,又想你了···。”
“···。”
···
听闻这两个暴风居民的对话,满足好奇心的阿岚,却是陷入了深深的犹豫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变得更加地沉重了;
之前困扰他的氤氲魔雾,又一次笼罩在他的心头,审视着他的灵魂。
罪恶吗?
也许原先,打算抢夺精灵的想法与举动,的确是说不上是善良的。
但那个时候的少年,是可以被理解与原谅的;
因为他的观念还未有彻底被改变,不仅仅是他,部落中的很多人对将海怪视为“精灵”,将精灵视为与人类同等存在的命令,一直都让部落人们如哽咽在喉,难以安然接受。
少年最初的目的也许是多多少少带有功利且自私的性质,但并非是眼下这般惨无人道的邪恶与不可饶恕的罪恶。
那个未知可怕的黑暗神明,其降下的疯狂神谕,却是让这个本信仰暴风的少年,彻底堕落与沦丧。
突然之间,少年的脑海之中,忽的蹦出来了一句话,那是属于暴风的真言;
“暴风有言,众生万物,皆是平等,不应存在高低之分,贵贱之别,不论人类,亦或是精灵。”
“平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阿岚心中顿时涌起万丈波澜,内心痛苦的想着。
仅存的理智之火在狂风暴雨之中,摇动不止,彷如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下一刻,竟是出现了让阿岚惊骇万分的一幕,他的眼中居然出现了诡异且可怕的幻觉。
这幻觉似真似幻,他根本避无可避;
眼中一切,回到了刚才密林当中;
阿岚依旧冰冷地伫立在那里,可让人惊悚的便是飞行海怪生生变成了一个人类女子,而巢穴之中的飞行小海怪,则变成了一个七岁的人类女孩;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阿岚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女子呼喊着,女孩求救着,眼前的一幕,与刚才密林之中的情形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那个女子胸口上的巨大伤势,女孩一脸无助害怕的神情,都是做到了最完美的复刻。
而阿岚,却如同邪恶魔神一般,无情残忍地在凛冽风中,狂笑享受着;
那种不属于人类的表情与感觉,让阿岚又一次地彻底疯狂;
“暴风在上,那,那竟然是我!!!我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阿岚心中歇斯底里,可内心所有情绪都无法从喉咙发出,他已经失去了言语能力。
幻想之中,另一个疯狂嗜血的阿岚弯弓搭箭,射出的爆裂石箭,将女孩的脑袋,生生给射断了!
“不!!!停下!那不是我!!!”阿岚眼中透着渗人的鲜血,在灵魂深处拼死呐喊,阻止道。
但惨无人寰的屠戮,已经发生,女孩的身体留在了巢穴之内,而女孩的头颅则滚到了女子的身前;
女子瞪大了眼睛,那穿越一切的绝望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悲痛,又一次成为了屠杀最后的定格一幕。
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哭声,丧子之痛,杀子之恨,携带着悲痛数百倍的沉重力量,轰然砸在阿岚的心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