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瑟罗非,乔,和托托还来不及商量些什么深刻的东西,就被囫囵料理了一遍,用手腕粗的铁链和其他俘虏们编成一串儿,挨个儿带去了甲板上。
南十字号这次抓来的人还真不少。
瑟罗非一路不着声色地观察着,果然发现了独眼他们——独眼看起来还胖了一圈儿。
俘虏群中,没有梅丽。
谢天谢地,瑟罗非的担忧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在甲板上看到了那个金发姑娘。
今天是个好天气,海面风平浪静的,大大的太阳将甲板烤得暖烘烘的。
梅丽穿着一身一字肩的黄白裙子,蓬松的下摆和繁复的皱褶衬得她比以前漂亮了好几倍。
一开始她朝这里张望着,和瑟罗非猝不及防地对了个眼。
梅丽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自自然然地把眼神转开了。然后,她突然就对自己袖口的花纹起了莫大的兴趣。
乔在后面轻轻踹了瑟罗非一脚。她回头,乔丢给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哂然。
梅丽旁边站着一个肌肉虬结的的光头男人。他□□着上身,胸前有三道撕裂状的疤痕。
押送他们的一个海盗小跑上去,喊那光头“三刀”。
三刀点燃雪茄抽了一大口,看向俘虏们,语气倒是挺温和:“各位抱歉,南十字最近有些急活儿,动作难免大了些。请大家做客这么多天也没好好招待,还希望伙计们别上气儿。”
话说得漂亮,却也没改了业界老大“我爱玩球就玩球”的酷帅狂霸拽。
“我带的小子们每天都跑来跟我说有些厉害的伙计想要加入南十字。正巧,南十字需要换一些新血,那么,”三刀将雪茄一弹,“有意跟着南十字的站左边,想要离开的站右边,一会儿有船送你们回鸟钻石镇去。”
俘虏们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瑟罗非前方的几个哥们儿脸上的兴奋简直满的快溢出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点点头,便率先往左边跨了一步。
再前一点儿,有一个疑似是他们前船长的山羊胡,正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叛徒。
不出瑟罗非意料,独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右边跨了一步。说来他这次也算是倒了大霉,自个儿的船没了,手下死了不少,得罪了权贵,最后却一点儿好处都没捞到。他得面对今后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了。可是,即便如此,这个当惯了头儿的海盗也并不愿意降一降自己的身份——这是海盗惯有的脾气和固执。
因为各种显而易见的原因,瑟罗非一点儿都没有想要留在这个处处透着未知的大船上。但她稳稳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独眼做出了选择,她才像是跟随一样也往右跨了一步,并且特地用锁链弄出了不小的声音。
乔也是这么做的。
果然,独眼立即就用“我很欣慰”的眼神嘉奖了他们,同时,他低下头朝梅丽的方向小小地啐了一口。
——暂时,瑟罗非还不想从这么一个好哄的老板手下跳槽。
“罗尔,乔,我——”妖精托托将怀里的橘子抱紧了一些,带着明显的向往瞧了一眼左边的队伍。
瑟罗非笑了,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儿。
托托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和他们相反的选择。
很快,俘虏们都陆续做好了自己的选择。接着,三刀状似不经意地走过靠右的队伍,挑出了几个要么外表特别凶煞,要么神情特别猥琐的,勒令他们在中间自成一队。期间发生了几次小摩擦,都被南十字的海盗们及时压制了下去。
将靠右的队伍又扫了一遍,三刀挥手:“这就派船给伙计们送行。这些小链子还得麻烦大家多戴一小会儿,上岸了再给大家赔罪。这就后会有期吧。”
瑟罗非腿才抬到了一半,就见船楼上有一个海盗蹬蹬蹬跑下来,有些气喘地对三刀说:“大,大姐大刚刚说,说大副他们这就已经在路上了,说是留着人先,大副要看。”
三刀听着这话,脸色来回变了一圈儿。
“嗯,那就先留着。”三刀说完,深深抽了口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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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罗非现在才知道,她脚下站着的这艘大型三桅船,居然还不是南十字号,只是南十字舰队里的一艘护航舰。
很快,她就见到了真正的,传说中的南十字号。
四桅,至少三层甲板。它就像一只深亚麻色的巨兽,从海平线上飞快而无声无息地向他们逼来。高耸的船楼随着急速缩短的距离愈发的清晰,不知是谁在船楼的顶端刷上了极度鲜艳的红黄蓝白四色油彩,甚至在楼船之间高高低低、看似杂乱无章地挂上了四色彩旗。船头张扬的、白森森的撞角直直对着他们,看起来像是用什么大型兽的整条脊椎骨铸成。在最大的那面正帆上,青蓝色的涂料绘制了一个巨大的、繁复化的南十字星的图案。
她轻轻抽了一口气。
这是一艘……漂亮得过头,也威风得厉害的船。不用转头看她也能感受到,左边队伍里的气氛已经狂热得可以烤鱼了。
乔在后面又轻轻踢了她一下:“这艘船不对劲儿。”
瑟罗非:“?”
“这速度快得不正常。而且你瞧,它正逆着风呢。”
瑟罗非:“!!!”她仔细瞧了瞧那些全数扯起来的、鼓鼓囊囊的巨帆,只觉得细思恐极。
“谁知道呢。”乔耸耸肩,“说不定人家财大气粗,在船上装了个能源柱也说不定。”
南十字号的速度确实快得不可思议——即便不考虑那诡异的逆风环境。而且,它似乎也并不受海浪颠簸的困扰。就在瑟罗非走神的一小会儿,它已经无声无息却又压迫感十足地驶到了护航舰的面前。
南十字号上的海盗们训练有素,几个来回就把横板搭好。一行人鱼贯从南十字号走出,里面赫然就有那天参与围攻独眼号的,浅棕色头发的高大男人——南十字的大副。
大副他们直接走去上层甲板,站在舷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俘虏们。
“辛苦了,三刀。”大副朝三刀点了点头,说:“哪些是独眼号上的?全部留下,两天后穆西埃的人在鸟钻石镇等着验货。其他人好好送走吧。”
穆西埃!
瑟罗非手心一紧。
啧……果然还是要栽在这件事儿上!她要是能从这茬里活下来,今后她对贵族一定有多远躲多远!
她有些无措地看了乔一眼。他们身上除了一套衣服,其他东西要么丢在了海里,要么被南十字的海盗收走了。现在他们就像是被掀了肚子摁在砧板上的鱼。
另一边,三刀正揽着梅丽的小肩膀,轻声哄着她,让她指认她的老伙计们。
梅丽一脸惊慌和不忍,却又快又好地将所有独眼号的成员全指了出来——显然,必须包括了瑟罗非和乔。
在梅丽转身、如一只吓坏了的小鸟一般投入三刀的怀抱时,瑟罗非以狗急跳墙的冲劲儿,飞快地扭了一小节锁链下来,随意揉吧了几下,手腕一翻塞进乔的手里!
一切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乔先生凭借着多年的默契,几乎是心有灵犀地领会了同伴的意思。他面不改色地将手腕轻轻一震——
“呀!”
众目睽睽之下,梅丽美人儿一个踉跄飞快地摔在了地上。她捂着鼻子,脸上鼻涕眼泪和血乱糟糟地混成了一团。
三刀将梅丽扶起来,脸色难看得不行。他眯眼,细细地将靠前的几个俘虏扫视过去,突然将腰间的弯刀拔起,重重地插掷在甲板上!
“谁?!”
瑟罗非眼角扫到那团铁疙瘩顺势滚出了甲板,手里麻利地将捆着自己的锁链重新接上摁好。她抬着脖子,和左右海盗做出一模一样的惊疑表情。
瑟罗非和乔的表演简直无懈可击。三刀瞪人瞪得眼睛都累了,也没能看出哪个人特别有嫌疑。最后,他也只能恨恨地啐了一口,扬着下巴说一句“穆西埃的绞刑架等着你们”之类的话,示意手下赶快把这群家伙带走。
“等——”
“等等。”
二层甲板上有两个人同时开口。
瑟罗非跟着众人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刚刚从南十字号下来的那群人正靠着木栏战成一排,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
从这个角度看,那个大副倒是挺面善的。她想。
大副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人:“头儿?你先说。”
瑟罗非眼神儿一滑,蓦然撞进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比夜空更静。
……
…………
瑟罗非期待地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只听那个裹在粗麻披风里的黑眼睛男人缓缓开口道:“不,你先说。”
……
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这是甲板上所有海盗的心声。
大副表情都没变一下,特别顺畅地就把话题转回来了:“哦,那我说了。原来独眼号上的,所有姑娘,和——”
大副认真地把站出来的独眼号海盗又看了一遍,接着说,“和所有红毛儿,跟我来。”
独眼号上唯一的姑娘和独眼号上唯一的红毛:“……”
这是……刚才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瑟罗非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见梅丽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挥开了三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还回头凄楚地对三刀道:“虽然不是出于自愿,但,但我的确曾经是他们的一员……我,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让你为了我违背大副的意志……”
听起来倒是挺感人的,瑟罗非想,如果她脸上没挂着鼻涕和血就更棒了。
大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似乎很不情愿地把眼皮往梅丽的方向掀了掀,问:“三刀,这是什么?”
三刀有些震惊地看着梅丽,谨慎地解释道:“她其实……是一个故友,不知道怎么沦落到独眼号上了。她在独眼号上总是被虐待,她一定不知道关于穆西埃——”
大副却没打算继续听下去。
“哦,那个脏兮兮的不要。这两个带上来。我们走吧,头儿?蝎子等我们半天了。”
粗麻披风里的船长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真的转身走了。
瑟罗非:“……”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梅丽的表情,觉得在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今天少吃两碗饭也饱饱哒!
高冷的大副万岁!高冷的船长万岁!
她忘了,紧接着,就轮到她直面高冷*的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