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红烧肉】
按理说人在疲倦之后的睡眠都是又深又沉的,睡前越是疲倦,入睡之后就越不会有梦境打扰。
然而——
“好久不见,尼克。”瑟罗非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有些怀念地看着周围,“这个地方也是好久不见……嗨,南十字号,老伙计,还有你们这几团小跟班似的浓雾。”
“好久不见。”尼克坐在高高翘起的船首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屈起,他听了瑟罗非的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艘船就算了……不过,浓雾?”
“是啊,”瑟罗非靠在船壁上,右手探出去挥了挥:“你不知道吧?我刚来南十字号,还是个小俘虏的时候,三天两头的做同样的一个梦。梦境就是这样,夜晚,平静的海面,被浓雾包裹的、往未知方向不停前行的南十字号,还有船上一个看起来很伤心的男人——”
说到这里,她猛然顿住,眯起眼看向上方那个穿着兜帽斗篷的身影:“哦我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领悟……”
“你竟然梦见过……吗。”尼克转过头去看前方被雾气笼罩的,深蓝色的海洋,嘴角似乎淡淡的勾了勾:“这艘船,这片大海都很漂亮,是不是?”
瑟罗非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有深究:“是,很漂亮。要是雾气能小一点儿就更好了。”
“毕竟都是被割断,被丢弃在旧时间里的东西啊。”尼克转回头,轮廓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黑色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温和的眷恋,“话说,这回你怎么能一下子认出我来?你确实越来越敏锐了。”
“不,事实上,我觉得你们两个的差异越来越小了?”瑟罗非自己也有些疑惑,“刚刚随口一叫而已,凭借的完全是不知道哪儿来的直觉……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一个梦境吧?是你的,还是我的?”
“无论是谁的,它到底只是一个虚假的梦境。”
瑟罗非开始皱眉头了:“尼克,我不明白,你今天有些奇怪,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
尼克摇摇头。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似乎很沉重的一个什么东西放了下来(似乎是金属制品,但瑟罗非碍于角度完全看不到什么),然后双手一撑,稳稳地落在了瑟罗非面前。
“能在玛蒙城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再次——初次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罗尔。”他缓缓走过来,勾了勾瑟罗非卷曲的发尾——就像尼古拉斯经常做的那样。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表情越来越迷惑的棕发姑娘,眼神多少有些无奈,却也有很多的释然。
瑟罗非有些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住了。
周围的雾气突然浓郁了起来。
“我很高兴,”他重复道,“你还好好的。我们又有了虽然小一点儿,但是从各方面来说都更棒的船。这一回,你遇见的是一个更干净的‘尼古拉斯’……”
“你说什么,尼克?尼克?这是怎么了?这见鬼的雾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完全看不见这近在咫尺的家伙的脸了。她只能听见一阵低沉的笑声,然后,那人说:“……晚安,罗尔。”
瑟罗非感到自己的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扫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肩头传来一股大力,她竟然随着这股力气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然后,再然后……她就彻底地睡着了。
她将不会记得这个梦。
她将彻底遗忘之前每一个有着大船,夜色,海洋,和那个背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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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率先在海鸥的叫声中醒来。他醒来,看着那张睡在同一个枕头上的、正微微嘟着嘴睡得一脸红润的脸,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不可置信”这样一点儿也不符合黑发船长一贯形象的神色渐渐从他的眼中淡去。他轻手轻脚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挪去对面那姑娘铺散着的、松软的棕色长发里,弯着嘴角和眼睛叹了口气。
他结实的手臂环了过去,又在半路顿住,收回来一点儿,再前进。
想要和恋人尽可能地亲密的*和吵醒熟睡恋人的担忧激烈地交战。最终,船长大人那条能持枪轰掉整块甲板的手臂也只是半尴不尬地僵在了半空。
这样犹犹豫豫的动作多少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睡梦中的女剑士挪了挪脑袋,嘟囔了一声:“唔……尼克。”
黑发的船长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为什么会有这么剧烈的鼓动。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思索,却始终抓不住头绪——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失去或是遗忘了什么,却又有种终于将长久的缺漏填补起来的安逸感。
“尼克。”瑟罗非的呓语再次响起。这一回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安。
“嗯。我在。”尼古拉斯很快将那股突如其来的、莫名的情绪抛在了脑后,他抓住了女剑士明显有些紧绷的手指,温和地将它们一个一个舒展开来。
这是他母亲缝在他衣角的,代表着亲昵与宠爱的昵称。在他被父亲亲手交给研究所后那段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恐怖时光中,这个名字寄托了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对于善意与爱的念想。
瑟罗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成功对焦到面前这双漂亮的黑色眼睛上:“尼克?唔……什么时间了?”
“还早,”尼古拉斯吻了吻她的额头,“再睡一会儿。”
“诶……好。”
确实被累坏了的女剑士再一次阖上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