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因为冷空气的到来,显得萧瑟不少,可是楼道里暖烘烘地,屋子里微弱的灯光铺出来,照亮了支楚月站着的一小片地方。
支楚月缓缓转身,对上他的眼睛,他真的喝醉了。
眼睛像蒙着一层雾,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那是他清醒时没有过的情绪外露。
带着强烈的占有欲,眼神像饿虎,要扑过来将她侵占。
支楚月有一瞬间头皮发麻,可是密密麻麻之下是愉悦感。
她嘴角带着笑,微微弯了弯眼睛:“降温了,我们家熬了汤,要不要喝点?”
人在喝醉的时候,很多行为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就像现在,林哲露出柔软疲倦的样子,下意识地给她腾出位置,下意识听进她的话,下意识跟在她身后。
再下意识,支楚月的计划就得逞了。
她把醒酒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林哲跟在她身后,她洗了个勺子,正欲转身,肩膀忽然一沉。
林哲大概是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可以让他依靠的东西,他的手伸过来,圈住她的腰,下一秒就将头靠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他浓重的呼吸,烫得支楚月脖颈的皮肤都热起来。
她举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林哲柔软的后脑勺,那个被她抚摸过数次的可爱的脑勺。
此时此刻流露出一些落寞来。
支楚月很想摸摸他,很想拍拍他,很想拥抱他,亲吻他。
厨房里暖黄的灯光打下来,地上投出浅浅的影子,支楚月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敛了敛眸,她知道眼前的美好都只是假象,前提是林哲喝醉了。
她轻声哄着他:“林哲,你先松松,把醒酒汤喝了。”
听到这句话的林哲反而更加用力地圈紧了她,大概是喝过酒,声音轻软了不少,他埋在支楚月的脖颈。
语气听起来居然像是在撒娇:“不要。你耍赖。”
支楚月一顿,心尖的位置泛着酸。
以前她和林哲形影不离的时候,他要勾着她的脖子,把轻软的气息扑在她的脸庞上,咬着牙喊:“你耍赖,支楚月!”
听着像是在生气,可是到了支楚月耳朵里就变成了撒娇。
她轻轻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手去包裹他的手,转过身,倚在他怀里,她气息有些不稳了:“我耍什么赖了?”
六年前的亲昵耍闹时的话语与今天这一幕慢慢重叠。
支楚月仿佛听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粒呆滞的声音,因为紧张忐忑不安,耳边居然有片刻的失聪。
被勾起磨人记忆的不止支楚月,还有不太清醒的林哲。
人总是对那些令自己欲罢不能的画面格外敏感,一旦提及,就像开了闸的水库。
瞬间被各种理不清的像水一般细腻的情绪淹没。
林哲退了几步,睁开眼看着支楚月,眼里的混沌迷离瞬间被冲散,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低着头揉了揉太阳穴,等到抬头时,支楚月看见他眼里的那份难得的迷茫已经消失了。
“抱歉。我喝多了。”
支楚月赶忙松开手,脸上挂着一道不轻不淡的笑容,恰到好处,她转回身去,一边洗勺子一边解释:“给你送汤来的,顺便把我们家的锅拿回去。”
林哲已经拉着椅子坐下了,又是那种自持理性的神态,他微微抬起头:“你进来多久了?”
支楚月垂着眼,没看他,只是把勺子递给他,又转身去拿白瓷锅:“没多久。刚到。”
“刚刚我……”
林哲有些为难地拿着勺子,眼睛看着那碗汤,但是注意力一丝都没分到汤上。
站在他对面的支楚月轻轻笑了声:“怎么了?刚刚我在洗勺子,你要过来帮忙,我说不用,你就站在一旁不走了。”
支楚月端起白瓷锅,语气轻松:“好啦,我先把锅端回去,你把汤喝了吧,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碗下次我再来收。”
林哲变得有些迟钝,以至于等到她走出去,关上门,他都没来得及拒绝她。
他看着她端过来的汤,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是温热的。
却不是滚烫的。
就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该热腾腾的汤,最后融入了冰冷,变得热气不再争先恐后地冒出。
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客厅好一会,最后没动那碗汤,他拖着有些疲倦的身体,躺在床上。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很快就睡着了。
支楚月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她走出律所时都已经凌晨了,她给她爸打了个电话,让他先睡,不用等她。
支有云在那头叮嘱她:“路上小心点。”
支楚月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不由得打开了和林哲的对话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仅是因为她忙,还因为她不敢发。
也不知道可以发什么。
她钝钝地看着微信对话框,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又拼命摁删除键,最后她妥协地叹了口气,退出了。
她点开朋友圈,刷了一会,一刷新弹出许修睿的朋友圈。
“五人帮终于见面了。几年过去,五人帮扩大至九人帮。”
附带了两张照片,支楚月点开放大看,第一张是许修睿、林哲和另外三个人的合照,他们坐在一排,勾着肩膀。
看背景像是在某个小店里,暖和的光浅浅地打在他们身上,林哲坐在最外侧,嘴唇微微抿着,眼睛带着些笑看向镜头。
第二张照片,除了林哲,另外四名男生都搂着女朋友,看向镜头。
支楚月顿了顿,认出了许修睿怀里的是叶静宜,剩下的男生她都记不太清了,女生更是没见过。
只是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许修睿和叶静宜还在一起。
她敛了敛眸,收下所有情绪,佯装内心平静地点了个赞,万万没想到下一秒许修睿就发了评论:“等林哲有了女朋友,就齐全了。”
“大家静待好事吧,快了,别急。”
支楚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好事?什么快了?
支楚月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了重,她的心不由得快速跳动起来,一股不安焦躁瞬间吞没了她。
她开车回到家,一路都心神不宁地,站在林哲门口犹豫半响,垂落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
“你在干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地没有多少情绪的询问,支楚月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收回手,插回到大衣的兜里。
她往后退了退,才敢抬眼去看眼前的人,他落在黑暗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明明知道他对自己都是冷漠疏离的样子,支楚月却还是冒冒失失地,管不住自己,这下被他抓了个现行。
她更难堪了。
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没呢,我想着你回没回来,我家碗不是还没拿吗?”
一个蹩脚的谎言。
林哲却懒得揭穿,他径直走过她:“嗯,好。”
甚至配合着她,他打开门,总是礼貌地透着距离:“进去吧。”
支楚月突然有些失落,绵密的委屈与心酸爬上心头,这股失落像潮水裹住她,把她抛入咸酸里。
那份心酸委屈在看见那个碗放在原地,丝毫没动过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愣是再心理强大的人,看到眼前的画面都会忍不住崩溃。
几天了,那碗汤没喝过,不仅如此也没有被倒掉。
它完完全全被无视了。
林哲站在不远处背着她,也看到了那个碗,他大概也忘了自己连倒掉清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忘了做。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穿着黑色大衣的支楚月,低着头将自己埋在立起的衣领里,一双藏不住的杏眼红了眼眶。
她在无声地哭泣,眼睛已经变得水雾雾地。
林哲不知道她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