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清净观中仅存的当字辈老道士自断灵基,以百年修为为代价,封印这人间的血祸。
恶鬼瘫在地上,鲜血如注,身上又有寒光点点——那是剑灵自断灵根在他的经脉中打下的封印,此封印在,他便再不能重生。
血月教主苟延残喘着,眼中早已失了神。
老乞丐没有挪动林当齐的尸身,站起身来,又向街角深处行去,路过地上血泊中被分成两截的恶鬼身旁,站定。
“老夫只剩一剑,却不是对你,你大可不必装死,因为你现在死不了,今日活不成。”说罢,老乞丐颤颤巍巍,佝偻着远去,重新踏入黑暗中。
......
数万断剑依旧在释放着剑气,这已是它们最后的气力,已经渐渐有剑化为烟尘。
铺天盖地的剑气近乎形成一张巨网笼罩天地,那网泛着荧光,将夜照得通亮。
有十来人的男男女女站在人群之前,各自手持着剑,织成一道剑阵,来抵抗面前铺天盖地的剑气。
这些男女都是清净观的弟子,而且是精英的亲传弟子,各自都穿着清净观制式的道袍,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个个都面色不太好。
这样密集的剑气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压力太大,若只有百十道还将就,可现在动辄千万道,并且源源不断,这样下去,剑阵早晚会被击碎。
有姑娘嘴角流血,滴到地上。
“清言,你没事吧?”有人见此一幕,焦急而关切地问道。
被叫清言的女子擦擦嘴唇,咬牙摇头。
“撑不下就退去调整!”有人开口,是二师姐林清月。
先前被师姑林临儿接应走的林清静一行姑娘们都在这里,不过清静不在,于是便由目前这里辈分最大的林清月、也就是二师姐来指挥。
“清静在帮师父抢救师伯,半点分心不得,我们这边定要顶住了,别让清静担心!”在私下里,林清静还是认林清月为姐姐的。
“你们先撑住,我退一下!”一旁林清雅开口。
“撑不住了么?”林清月咬牙看向林清雅。
“不是,临行时,我师父给了我一张仿制的山河图,应该能起些作用,我试试催动它。”
一旁,有个青年面色一变,不满道:“师父怎不给我?”
“给你,给你说不得刚刚你就给丢出去了,还能留到现在?”林清雅白眼一翻,也不愿与这青年拌嘴,小心翼翼撤出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卷轴,向空中一抛连掐数道法决。
卷轴展开,竟真的是一副小型的山河图,虽说其中内容比起真正的山河图简略不少,但仍是有山有水,最重要的是,真的有一方世界。
此图一开,剑阵压力顿时骤减,千百道剑气在一瞬间便冲进山河图中,却也就在这瞬间,山河图便出现了裂痕。
“好强!”林清月感叹,“早知我也应该去玩法宝!”
只是不知这话若是被她的师父听见,该作何感想。
空中剑气网突地变淡了些,剑阵压力变小不少,所有人,尤其是剑阵后面护着的凡人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有少年立于平地,身后是千百个人,那是他聚拢过来的,四散的人们。
他随手抽出一柄剑来,那剑竟回荡着千百年的灵韵,微微低鸣,类似重见天日的兴奋。
近万道剑气席卷,扑面而来,少年提起剑随手一挥。
一道无形剑气凭空而出,剑气网若冬雪遇水,竟当场消散。
凡人们惊呼着、哭喊着“神仙万岁”又很快噤声。
因为在黑暗中,没有人看清少年的面容,只是有人偶尔见了他转身时,露出的眼。
红色的眼,泛着淡光,这样的颜色通常代表的通常是不详、恶鬼,与魔。
好在这少年一声不吭地离去了,只剩下那些被他救下的人们面面相觑,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街角深处。
老乞丐听见不知多远外有一声剑鸣,他不知这剑鸣属于谁,只知其透亮与强大。
他又听见了千百年的灵韵。
还有蒙尘的不甘。
或许,还有些重见天日的快意?
“这是谁的剑?”老乞丐震惊而欣喜,他希冀着,望着天际喃喃自语,“不知能否借来一用?”
街上。
血泊中被分为两截的血肉蠕动起来,两条胳膊带着血液撑起来。
恶鬼满脸的疤痕上都沾着血,像是被刚刚砍出的伤。
他低吼着,不甘地愤怒着,于是他撕扯着腰间的血肉,血沫漫天飞舞,最后露出尚挂着几丝血肉的白骨。
他又开始撕咬另一半身体的血肉,面容狰狞,枯黄的牙上挂满了黑红而粘稠的血液,还有条一丝丝的肌肉。
“林当齐,我赢了!”恶鬼仰天怒吼,带着无边的血气与快意,这一吼,竟能传出百里。
与血液中爬出的躯体已没有了点点寒光的封印,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只不过,为了站起来,他已经用光了几乎全部的血气,他现在已经不是不死之身了。
百里境舍生一剑,竟能强斩生机,恐怖如斯!
远处。
微胖道士合上山河图,以大鼎护之,自身躲于其中硬抗千万道剑气,剑气落于大鼎之上,似暴雨击鼓,叮叮当当。
他心疼不已,生怕自己这宝贝大鼎被这千万道剑气给砸坏了,但又不能直接将剑气收入山河图中——虽说这是看上去最好的办法,但是毕竟山河图中有数千凡人,一旦出现一点失误,便是一场血案,他不敢赌。
猛然间,他听见一道恐怖声音传来,对于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什么?!”林临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血月教主还活着,那就代表师伯林当齐战败了。
可师叔通天本领,怎会......
微胖道士再不能忍,干脆丢下山河图与大鼎,直接冲出去,以大法力硬抗铺天剑气,向原本血阵的中央冲去。
与此同时,亦有数道流光带着悲戚与杀意,向哪里射去。
......
血泊中爬起的恶鬼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其实,他只是为了看街角深处的那个老乞丐而已,发觉对方仍是没有出手意愿,才放心下来。
恶鬼踩着带血的脚印,一步步向前,他想要逃离。
他身上的血气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的行动,他必须赶快逃离,有太多道气息赶往这里,每道气息都带着杀意!
“你想逃么?”突有一道声音传来。
血月教主猛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年手中提着一柄灵气涣散却韵味古朴的剑站在那里。
血阵已经散去,月华照耀之下,只是堪堪看清少年容貌,他穿着一袭黑衣,黑衣之下什么也看不见,宛若泥潭,最合理的说法,便是这少年没有丝毫修为,没有自是看不见,可其手中拎着的剑可绝不是凡物!
他的眼......
对,他的眼是红的!
狰狞的恶鬼猛然惊醒,他想起先前被强行分割的血阵,愤怒与惊惧交织,他浑身颤抖,他想逃,却也想杀了面前这个胆敢窃取他心血成果的小贼!
“我劝你还是别逃了,死在这吧。”少年开口,声音却如砂纸摩擦般干涩难听,眼中有血色淡雾流萤,在这暗淡的银辉月光之下,显得突兀却艳丽。
“你坏我血阵,坏我大事,安敢还来寻死!”血月教主咬牙切齿,愤怒令他几乎失去理智,但他本能还在,身后那诸多杀意越来越近,他必须要逃!
“寻死?”少年嘴角翘起,冷笑一声,“那也是寻你的死!”说罢,少年看似随手一剑挥出,直指恶鬼头颅!
血月教主目瞪口呆,惊惧万分,虽说表面上看,这少年不过是随意一剑刺出,可在他看来,那剑上却是含着滔天的血气与杀意!
那是死于血阵的生命的怨念吗?
血月教主的身体像是被定格,动弹不得,只呆愣地看着这平淡无奇的一剑随意地刺穿他的头颅,将他的身体分为两半。
恶鬼仅剩的眼珠终于失了生机,这次,就算是没有了林当齐舍生一剑的封印,他也该死绝了。
少年腿软脱离,迎风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