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的两个人儿终于分开了。
少女还红着眼。
少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他知道自他进入虚无已经一年之久,也是震惊无比,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但好像现实的东西远远要复杂许多。
不过有东西是该记着的,就不能忘。
“谢谢。”张天神对无性说。
“嗨,谢什么,若不是有人要给我上眼药,你非得十年以后才出来不可!”
“无论怎么说,若不是你,我可能要一直蒙昧,说不得真的十年以后才能出来,更或许,永生永世都出不来了。”张天生说。
“哪有那么夸张,在这片人间,你所见的每个人进去或许都会迷失,但唯独你不会。”
“什么?”
“你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总说你是魔。”
张天生皱眉。
“但其实你不是。”
眉头又舒展开,却挑了起来。
“你身上的黑并不是魔气的黑,魔身上的黑气是浑浊的,你的不是。”
“可......”
“可方天刚不止一次地提醒你,你是魔,不仅如此,方天刚之外,好像整个世界也在这样提醒你。”
张天生点头。
“但什么是魔呢?”无性问,“杀人饮血,还是青面獠牙?亦或是红色的眼?”
“......”
“当然都不是!”
张天生眼神闪动。
“若一个人,他不断地做好事,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可他的眼睛是红的,他就是魔了么?”
“是不是魔我不知道,但是老奶奶一定会拒绝他的帮助。”
“不要抬杠好吗?”
“我在讲道理,不是抬杠。”
“行,你再在我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我就揍你。”
少女却忍不住了,仰着小脸冲上前去:“你好不讲理!”
“嘿,你个小丫头,你是忘了一年在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了吗!”无性愤愤,委屈得很。
“天天想尽办法偷看我洗澡,是照顾我吗?”
“谁天天想办法偷看你洗澡?徒儿,你怎趁为师不知,偷偷看人家姑娘洗澡!”无性痛心疾首,“看来为师真的要清理门户了。”
一旁的男人半躺着,靠在石头上:“师父,您忘了你偷看洗澡的时候还不小心捅了个马蜂窝,第二天差点没醒过来了么?”
“为师那是去采药,采药!”
“谁没事去湖边采药啊,偏偏又赶着人姑娘洗澡的时候。”
“......”
“孽徒,孽徒!”无性七窍生烟。
张天生眯眯眼:“真的?”
“真的。”男人说。
“放屁!你这个孽徒!你天天想尽办法往人姑娘身上泼水
的事情你是忘了吗!”
“我我我......我没有!”
“你再说没有!”
“就是没有!”
气氛越来越热烈。
少女的杀气也越来越重了。
张天生沉默着,掏出一个本子来,写写画画。
“你在干嘛?”无性看见了,问。
“我生气了,很委屈,虽然我现在什么也不说,但是这个本子是不会忘记的。”写完,他平静地收了本子,继续看着。
少女才终于爆发,直接跳起来,一拳就轰了过去。
师徒俩躲闪及时,可那石头却遭了殃。
甚至连一瞬间都没经住,化为漫天的粉尘。
大能强者,恐怖如斯。
师徒俩心有余悸,好气商量:“姑娘息怒,息怒,生气对身体不好的,说不定更年期提前,皱纹增多,胸下垂什么的......”
“轰!”
可怜这师徒俩路过的石头。
......
“停!”无性倒在地上,双手挡在面前。
少女的拳头正停在他面前:“说。”
“饶我狗命。”
“轰!”光头的身体倒飞,撞断了一棵树,血在空中带出一道红线。
少女又扭头看向一旁准备悄悄逃跑的男人。
男人一个激灵,讪笑道:“嘿嘿,我自己撞,自己撞。”
说着,他挑了一个还没有手腕粗的小树苗,一头就撞了过去。
许是姿势还比较令少女满意,少女便不追究了。
她走到倒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的无性面前:“大师,你刚刚还有话没说完呢。”
“女侠......饶我狗命。”无性似在梦呓。
“快起来!”少女大叫。
无性一个激灵,恨不能一跳八丈高。
“快去!”
“得嘞!”
无性又颠颠地向张天生去了。
少女深呼一口气,经过一年的相处,她真真切切地看透了这对师徒的脾气秉性。
属驴的,不打不行。
不过转念想想,那个徒弟还好,可无性好歹也是六十岁的人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合礼法......
算了,管他呢!徒弟都不孝敬,让谁孝敬去?
无性又回到张天生面前,清了清嗓子:“刚才咱说到哪来着?”
“说到你们偷看她洗澡。”张天生说。
“对,都是他......哎呀,不是这个!”无性摸摸光头,表情纠结,然后豁然开朗,“是说到抬杠,对,抬杠!”
“哦,对。”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抬杠了,你让那姑奶奶收了神通吧!”
张天生突然无声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活得惨淡。”
“唉,人生嘛,总是伴随着挫折与磨难。”
“......”
“根据我六十来年的经验来看,你有一颗通透的心。”话题终于重新走上正轨。
“通透?”
“你觉不觉得有的时候你的感觉特别准?”
“是有点。”
“是不是偶尔会有灵感涌现,觉得这世界好美丽?”
“对。”
“是不是有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难过,独自坐着,一坐坐一天?”
“是。”
“那你是得了文艺病了,平时没事少看点那些什么什么哲学,会给人看傻的。”
“......”张天生一股火就要喷出来。
光头又突然正经起来:“你是应天生的人,你的眼可以看透一切,你的心可以领悟一切,你的手可以拿起一切,你的话语可以审判这一切。”
“......”
一阵风吹过来,凉凉的。
少女站在一旁,愣愣的。
和此时的张天生一样。
“很难以接受么?”无性笑问。
“我怎会是那种人?”张天生笑笑。
“你当然是那种人!”
“可......”他想起自己身上,象征着恶的黑。
“有白就会有黑,黑越强大,也就证明了白越强大。”
张天生有些乱了。
他已不再蒙昧,他的心已通透见底。
可他还是乱了。
若事实真的是按照无性所说的那样,那么,有许多事情就太难解释了......
“不要想,不要想。”无性又挥挥手,“想那么多做什么,生活总得继续的,你就算想破了头,明天也依旧要来临,仍旧会有许多你没有做好准备的事情出现。”
“所以不要想。”
张天生点点头,若有所思。
“知道从虚无中出来之后,你最大的改变在哪儿么?”
“哪儿?”
“这世界终究框不住你了。”
无性笑着,背后却好似有无形的雷霆炸响。
张天生恍惚一瞬:“啊?”
“没什么,我是说,天高任鸟飞啊!”无性抬头看着天。
只一会,就又迷离了。
“你很喜欢这个世界么?”张天生问。
“当然,我喜欢这世界上的每一株花草,每一个漂亮姑娘,每一滴水,每一粒土石。”
少女冷笑:“呵,还真是博爱!”
无性一个激灵,他有时总会陶醉在这世界的美好中,然后忘乎所以,说出一些真心话来。
但有的时候,真心话不是很能令人接受。
也有的时候,真心话容易惹来嘲讽。
“啊,博爱啊,我当然博爱!”
“那么你就没有不喜欢的东西么?”
“不喜欢的?当然有!”
“比如?”
“比如这世界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