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光头一点也不像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柔。
因为他踢了他一脚......
他正飞到河边去了。
“他是魔,你是什么?”
“......”
“我当然是人!”他叫道。
“你是吗?”
“当然是!”
“那他呢?”
“他是魔。”
“为什么他是魔,你是人呢?”
“他会伪装,他先前青面獠牙的样子你又不是没有看见!”
一旁,黑袍少年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再不是青面獠牙,他却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你怎知青面獠牙是他的本相?”
他沉默了,因为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他的眼是红色的,只有魔才是......”他无力地寻找着各种薄弱的打击点。
“那你呢?”光头问。
“我?”
他爬起身来,见到水面上的自己。
“不......不,这不是我!”他害怕了、恐惧了,跌坐在地上后退着,直到退到了光头的脚边。
“不是你?那是谁呢?”
“不,我的眼睛是黑的,不是红的!”
“那那双红色的眼是谁的呢?”
“不管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吗?”
“不是!”
“那你是谁!”
他愣住了,怔怔地说:“我忘了......”
“那他呢?”
他顺着光头的手指,看向那黑袍少年。
“他......”他彻底惊呆了。
他看见黑袍少年的眼再不是红色,而是黑的,如先前的他一般。
“不!不.......”他摇着头,魔怔了,“我是人,不是魔......我是人,不是魔......”
光头不再严肃,轻舒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唉!”
黑袍少年却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我是你。”
他抬起头,看着那本该是血红色,此时却是乌黑透亮的眼。
“我是你。”黑袍少年坚定而诚恳。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你须接受,才能找回。”黑袍少年说。
“......”
“你又怕了。”
“......”
“我不是魔,你也不是。”
“可......”
他很想接受这个说法,很想也伸出手去拍拍身旁人的肩。
但他不敢,他恐惧。
它像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出的。
冰冷、锐利,却又触手可及,哪怕刻意躲避,却也依旧会被那份冰冷冻僵。
“为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样恐惧?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
“......”
“哎呀,我听你俩说话......不对,我
听你自言自语听得我脑袋都大了!”一旁的光头实在忍不住,插嘴道,“你这样恐惧,当然是有人想让你这样恐惧,所以给你灌输了许多足以令你恐惧的东西,这些东西潜移默化已变成你的本能,每次你无意识地触碰到它,它就会令你恐惧。”
“可是是什么呢?”他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光头说,“会不会是有人一直告诉你你是魔呢?啊,我不知道,我随便猜的。”
“我是魔......不,我不是!”他又恐惧起来。
然后,他怔住了。
他看着光头盯过来的眼,又看看身边的黑袍少年。
他低下头。
他发现自己恐惧的东西并不仅仅是自己是魔这件事情,好像隐隐有更深远的东西被他遗忘,好像有别的东西在影响着他。
光头突然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不行了,困了,走了。”然后转身离去,边走边嘀咕:“这地方可真邪门,上次来就饿,这次来就困,以后再不来了。”
......
有人自虚无中踏出,那是干瘦的骷髅。
“方先生。”少女迎了上去,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身后。
方天刚却一步步走远了,连停留都没有。
“怎么了?”少女疑惑,便又看着那片虚无。
她虽是大能,但目光却望不进一寸彼方。
她只能等待着,翘首以盼。
像是等待着远行归来的丈夫。
虚无又波动了。
这次是个光头。
光头打着哈欠。
“无性,天生呢?”她问。
面对着这个光头,可比面对方天刚要嚣张太多了。
“后面呢,一会就出来,现在估摸着在纠结呢,纠结完就出来了。”
“纠结什么?”
“谁知道呢,啊——我困了,得睡一会。”
无性就地倒下就睡了,也不管地面多脏,多硌人。
少女又只好望向虚无中,期待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
“我想起了!”张天生猛地睁开眼。
黑袍的张天生也一下来了精神:“想起什么?”
“有人说我是魔尊转世,一旦我暴露会举世杀我!”
“然后呢?”
“我本来就很胆小,所以很害怕,所行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再然后?”
“我想起了我恐惧的是什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黑袍的张天生面色潮红,他似乎在为某些事兴奋着。
“我恐惧的,是死亡......不对,是与整个人间为敌?也不对,应该是......我怕又变成孤独一人。”
“那么现在呢?”
“现在,去他的魔尊,去他的人间吧!”张天生仰天大喊着。
“对,去他的人间,去他的世界吧!”黑袍张天生也跟着喊。
世界突然扭曲了。
不再有山,不再有水。
不再有树林,不再有花草。
它们扭曲起来,融成了一团。
眼前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是一片虚无。
“啊!好疼!”张天生捂着腰,就地坐了下去。
“你醒了。”四面八方的声音说。
“醒了,啊——我究竟是站了多久?”张天生坐也坐不住,干脆躺下,全身肌肉随着突然的放松变得疼痛无比。
“不知道,我没有时间的概念。”声音说。
“那你是谁?”
“我不知道。”
标准答案。
张天生抬眼看着天。
不过这里也没有天,只有虚无。
但他的眼很亮,很澄净。
他虽还是他,却已天翻地覆。
他再不蒙昧,甚至已能看穿虚无。
半晌。
他站起身来。
“我要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你想起自己是谁了么?”
“是的,我想起了,我叫张天生。”
“......”
“真好。”声音似有些落寂。
“祝你早日想起自己是谁!”
对于忘记自我的那种痛苦,张天生感同身受,所以很替他难过。
“谢谢。”
于是,张天生伸伸懒腰,踏出了虚无。
世界是澄净的,恰好太阳刚刚升起,空气清凉而透彻。
张天生看着熟悉的世界,却总觉得不一样了。
“天生!”
少女的声音刚刚落在耳中,身体就已经扑进怀里了。
“姬伶......你怎么好像长高了?”张天生说。
也还有没说出来的。
比如:某些地方更软了。
少女却没有回话,只搂着他的脖子。
张天生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热。
“怎了?”他问。
少女钻在他的怀中,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
“没哭。”
“你感冒了?”
“没有。”
“那你怎么......”
“闭嘴!”
“哦。”
在朝阳之下,少年少女相依偎,空气中有些潮湿的味道,早起的鸟儿们唱着歌。
若是能定格片刻的美好,那么这世界是不是就不同了呢?
然而万事万物没有十全十美。
就好比现在这幅美好的画面中,突兀地多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光头,一个长发及腰。
两人看起来都是三十来岁。
他们并排站着,像是欣赏大戏的观众。
他们的表情是幸福的啊,眼神迷离着。
那呼之欲出的叫好声,已经卡在他俩的喉咙。
张天生看见了,但是他不想理。
少女没看见,不过看见了应该也不会想理。
不如只当做是两根大萝卜,吃了太多激素,长得过于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