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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上京城处处都在谈论此案。
容五虽落了榜,但他与容六进京之后就一直与会馆的学子们往来,此事刚出,会馆的学子们便结伴来了容家。
容五既然落了榜,那他便没靠着家里的关系拿到考题,跟他们是“自己人”。
那群学子们围住容五义愤填膺,一个衣裳拓落年轻书生道:“我原还以为容兄也与那些膏粱子弟无异,没想到此事一出才知究竟是披皮还是穿衣。”
穿衣的是人,披皮的是兽。
容五看到名单,张口道:“沈兄与我是同窗,他这两月都在普照寺苦读,连万松书院的同窗聚会他都没来,他总不会在此列。”
“他是在苦读,徐年可不是。”另一人反驳。
徐年跑前跑后,不止去了林大人一家,只要谁说可以去拜会某位大人,徐年就会跟着一起去。
“说不定是他知道之后告诉沈聿的。”
容五想起进考场那一日,他看见过沈聿。
沈聿提着一只旧考篮,从贡院街的那头走过来。贡院街一侧是商铺小贩,有卖羊肉饼子菜饼子的,也有卖寺庙神符,还有卖笔卖墨的。
二月的天,考院中还无蚊虫,却也有卖香的,摊贩叫卖:“点香敬神!”
保不齐菩萨在经过时受了小小考棚中一线香火,给考生一个好名次。
沈聿一路都没作停留,当路过糖摊子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这种摊子上卖的也都是讨口彩的糖果,桂花糖。
摊主一看沈聿的样子就知道是考生,笑着招揽:“大人买包桂花糖?”来这儿考试的都是举人,举人补官可不就是大人。
沈聿摸出几文钱,买了两包桂花糖,放进考篮中。
容五少年人不知情滋味,但他知道上回沈聿考试时,三姐姐亲手做了桂花糖,用油纸一块一块仔细包起来送给沈聿。
容五的考篮里就有家里做的桂花糖,见沈聿买完糖便沉默着排在人群中等待兵士搜身,没来由觉得有些心酸。
此时听人污蔑沈聿,容五头一个替他辩驳:“绝不可能!沈兄不是这等人!”
那几人本就因落榜或名次不好心中愤懑,听他这样说,有一个诘问:“那你说,他们为何被抓?不都是因为去了林大人家。”
还有两人镇定些:“依我看,沈兄是被无故牵连的,你们不知,有几位是在荣王办的宴席上被带走的。”
“正是。”另一人也道,“咱们会馆只有沈聿接到了荣王的请柬,他并没去。”
他要是真拿到考题,与林大人约定门生,那为何不去荣王的宴会呢?
第一个说话的人冷静下来:“那……沈聿这是无妄之灾?”
从古至今,牵扯上科场舞弊的名声都不会好听,这事究竟尚不分明,谁敢出面替沈聿作保呢?
大家没议出沈聿是不是无辜的,但都不肯就此干休。
“咱们必要紧盯着衙门,绝不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此次审案的人也绝不能是与林谦交好的官员,若是再徇私舞弊,谁来还咱们一个公道?”
“咱们同其它几个会馆的人都说好了,即日起就去礼部门前等待消息。”
科举是礼部主理,吴进检举也是去礼部鸣冤,大家自然都要去礼部衙门外等着。
叫那些进进出出的官员们知道他们的态度,若不彻查他们不会干休。
若是最后还官官相护,不能给全天下的学子们一个公正的结果,那么他们就集体去文庙,白衣哭庙。
其中一位慷慨激昂道:“容五兄,容六兄,到时你们去不去?”
容五容六互望一眼,容五郑重点头:“去!”
送走同窗们,容五火急火燎往后院赶,容六拦住他:“哥,你去后头干什么?咱们要不要去找伯父?”
伯父在户部为官,管不到礼部刑部。
容五跺了跺脚:“你这个傻子!”莫不是沾了六都有点傻?他飞快跑到惟绿轩,把正在午睡的姐姐吵醒。
令舒一脸睡痕的自内室出来,恶狠狠瞪向弟弟:“怎么?楚家来退亲了?”不是楚家来退亲这种事,不用把她叫起来。
容五前左右仔细说完,令舒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人已经被拿走了?”
容五重重点头,他小心翼翼问:“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三姐姐?”
令舒怔住,因为流言,三姐姐已经许久都不出门了,只要大家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这事不是咱们想说就说,得看祖母说不说!”
……
容老太太饮了口沏得正好的茶,缓声道:“既然咱们家与那沈家儿郎再无瓜葛,不伸手才最好。”
沈聿在这些人中并非最瞩目的,若真的被有人心再翻出什么来,把朝华与他定过亲的事传出去可怎么好?
太后先前明明就有那个意思,后来又不再提起,必是知道朝朝曾与人有过婚约。
虽退了亲,但以太后宠爱外孙的程度来看,这事不会再提。
容家这会能做的只有等!
等再过些日子,或是等到裴世子定下亲,那裴世子可已经二十出头了,太后若非着急替他说亲,也不会看到朝朝。
只要他定下亲,朝朝的事就能揭过。
何况沈家儿郎到底是不是与林谦约定门生,容家并不知情,搅进混水中,万一沈聿当真有罪,容家岂不凭白惹一身污?
容辰也是这样想:“这事牵连得甚广,也……颇古怪,咱们还是先看看风向。”
事情太过顺理成章,发展的也太快了些。
从举子鸣冤,到礼部排查,到拿人下狱,再到如今的天下读书人皆关切。
这中间有多少环节?要经过多少人的手?
一点磕绊都没打,一丝阻碍也没有,片刻之间竟成星火燎原之势。
等刑部到荣王设的宴上
拿人时,荣王才收到消息,林大人已经关起来了,没给荣王一党任何动作的机会。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推动此事,那么谁是此时此刻最想荣王名声不复的人?
不是太后,而是圣人。
圣人为了太子也要除掉荣王,还要将朝中荣王一系一并扫除。
一石激起朝中千层浪,老道些的臣子隐忍不发,等着看谁先跳出来。
若沈聿还是容家未来的孙女婿,那容家义不容辞为他打点,没了这层关系,容家不想冒险。
楚氏刚垂下头去,容老夫人的目光就望向她:“岚娘,这些日子就别叫朝朝出门了,也约束约束几个小的,让他们别到姐姐跟前嚼舌头。”
楚氏叹息一声,她亲眼见过沈聿与朝朝是怎么分开的,想到沈聿无根无基,在狱中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楚。
心中便难免为沈聿担忧,但她有一大家子要顾,对着容老夫人点头:“我知道了,还好朝朝这些日子不出门。”
家中每个人都把朝华瞒得极好,可她还是知道了。
朝华并非令舒那样的闺阁女,她是没有亲弟弟悄悄报信,但她手下有一班管事。
父母虽然和离,但舅舅发了话:“真娘那些产业都归给朝朝,她已经孤伶伶一个,手里要再没钱没人怎么成。”
岳氏也赞成:“本来这一份怎么也是朝朝的,真娘这头还有咱们呢。”
朝华还记得母亲那些和离之后如何用嫁妆立身的展望,她已经接管了三房一切产业,比母亲的嫁妆更可观。
母亲那份先还管着,每年的进帐按时送到舅家。立两个帐目,用两个管事。
纪管事和徐管事中,徐管事是容家人,听家中老太太和大爷的话,一句也不敢透露。
纪管事刚回京城知道此事,就第一时间把事情禀报给朝华。
“大姑娘,外头闹什么舞弊案,沈公子人已经关进牢中去了。”听说要一个一个审,审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朝华先是茫然,问明了情由之后又让纪管事把四处张贴的状纸冤情和朝廷邸报抄来给她看。
纪管事是有备而来的,状纸和邸报就在账本里。
朝华一目十行,越看越惊,要是真的,沈聿这辈子能不能当官另说,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甘棠眉头紧锁:“姑娘,不如咱们央求央求大老爷和老夫人罢。”
朝华摇头:“祖母不会管的。”事情都过去五六天了,家中人应该都知道了,可一点风也没吹进簌爽斋。
甘棠闻言愈加担忧,大老爷都不愿意管,姑娘还能想什么办法?
朝华沉默片刻,便对纪管事道:“沈聿下狱,白菘和芦菔总还在,他们俩人在何处?找到了人问清楚沈聿他究竟去过林府几回!”
这事纪管事知道,他去普照寺送过信。
“会馆的伙计说沈公子只出过一次门,就去了普照寺。”
朝华心头微定,要是约定门生,
必是时常去见林大人,与那一干人也必然熟稔,没有这些交际,沈聿身上的嫌疑就洗去了一半。
她迅速给韩山长和余知府写了两封匿名信,请纪管事尽快发出去,又让纪管事赶紧去找白菘芦菔。
纪管事即刻去办,很快就在刑部衙门前找到了白菘。
出事那天,白菘和芦菔就被余杭会馆中那些愤怒的举子们连人带包给赶了出来。
沈聿人被拿走,东西还在。
笔墨书灯,一股脑全扔在地上,白菘气得与他们扭打:“我们公子是冤枉的!我们公子一直在庙里读书,庙里的和尚和漫天的菩萨都能作证!刑部还没判,圣人还没判,你们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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絶????譎???孷??虎?“???譎??……???????汑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白菘一边说一边哽咽,想到自己曾嚼过容三姑娘的舌头,听信谗言说她娘是疯子,恨不得这会儿就去给容三姑娘磕头赔罪!
纪恒赶紧将他拉到一边,仔细问过又实话告诉他:“这事难办,我家姑娘能做的事也有限,无非想想办法送些衣食,该送的信也送了,你们俩等着消息罢。”
白菘一抹眼泪,他蹲了几天,也听说了一些:“纪管事,我们公子收到荣王的请柬了,可我们公子没去。”
徐公子那么撺掇着,公子都没去,公子与荣王当真没有一点干系!
纪管事叹了口气,还给了白菘芦菔几两银子,跟着找人打点门路。
他常年在上京做绸缎生意,要论门路那比楚六多的多,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很快就送了一包软面饼和一些常用的药粉进去。
沈聿与几人同牢,躺是躺不平的,只能靠墙坐着,闭目养神。
他没有指望有人会来救他,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他已经明白是圣人在主导此事,圣人要断掉荣王在朝中的人脉。
运气好些,碰到个明辨是非的主审官,他们中这些确实没关系的人还有可能恢复功名。
运气差些,碰到个一刀切的主审官,命能不能留下都难说。
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审问上,只要见到主审官,就知是面前是条生路还是条死路。
徐年与沈聿同牢,他灰白着脸:“沈兄,是我害你,你放心,等见了主审,我一定会说明是我拉你去的林府,你就只去过那一回。”
沈聿还未张口,狱卒就叫了他的名字:“沈聿。”
沈聿抬起头来,以为是终于点到他,要审他了。
牢中坐着的人此时还都是进士,但刑部牢房,一品二品的大员要员都关过,根本不拿进士当一回事。
狱卒叫完他的名字,扔进一包东西来。
沈聿伸手打开小包,小包中包着几张软饼,几包药散,还有一张字条。
借着牢内鬼火似的一点灯油,上面是一行小字。
“设法周全,望自珍重。”
沈聿胸膛急剧起伏,是,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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