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不过是诓人之语!
满清治囘下,凡有些势力的商人,都是捐了官身的,福建商人出海,也都是找官兵护船。皇帝此番料理,日后商人人国,前帐尽都可不作数,贵贱如此相分,怕是要冷了一国人心!”
湖南梆州府永兴县,新修的县学里,一帮囘教书先生正议论着范四海案,其中一人痛囘心囘疾囘首地驳斥着“稳重派”人囘士。[]
“其中牵扯的利害太多,皇帝这也是调合备方。”
“也没说不料理吧,只是转到军法,流遣扶南三年,这处罚也不轻。曰凯”
“这也是依着规制来嘛,皇帝即便圣心独囘裁,也是循理而行。”
稳重派人囘士不以为然地说着,在他们看来,这个姓曾名静的同囘僚,显然是有些迂了。
曾静呸道:“调合备方!?当年邓小田案,皇帝怎么就不调合,怎么就让法司独断了一再说什么军法,军法是什么!?军法就是独断,皇帝说他没罪,别人都不能插嘴!皇帝可是掌着总帅部,以武人之首自居的!”至于流遣扶南,那扶南之地,对商贾来说,又怎会是苦地!?这分明是皇帝让他去扶南作三年生意!,。
喷起了劲,他话头再转向规制:“这一国的规制是怎么来的!?不都是照顾贪吝商贾而来的!?咱们土人,小农,何尝有说话的机会?就说县乡公局,都是乡绅商贾把持着,梆州城扩廓,推了多少民人屋舍,农人耕田,赔补了多少银子!?”
这话说到了当地的忌讳,众人神色不自然起来,有人劝道:“老曾,事情总得往大处看。公局也还是要护着农人,不是跟官囘府一同压榨乡里的。再说士子,眼下朝囘廷在湖南推行蒙学到乡,县学扩倍,咱们这些往日只能在私熟挣点口食的,也都有了官身,生计大宽……”,
曾静脸色更是不豫,怒声道:“蒙学、县学,都教些什么!?什么天人相应在理不在感,什么血脉宗法只在修德,这是毁我孔儒道统!我早前就说,不遵圣贤言,必现妖孽事,看看,这不就出来了?邓小田死,范四海活,这就是明证!,。
有人不满地道:“我等食朝囘廷俸禄,行教囘化之事,何以如此罔恩妄语?再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静拍案而起,“尔等为贪食禄,舍道统就邪魔,曾某羞与尔等为伍!这俸禄,曾某不要了!”
看着曾静脱囘下官服,掷下乌纱,扬长而去,众人面面相觑。
“还真是个老愤*……,。
接着众人都苦笑摇头,这种执拧之人,也是处处可见,算不得稀奇。
“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般血气乱洒?
这折子联都驳了无数本,你还来凑热闹!?当真以为联换不得大学土!?”
北囘京,紫禁城养心殿,雍正将一份本章狠狠拍在书案上,朝身前的大学士王搂如此骂道。
此时的雍正,心性已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允褪已被拍死,念着是同母兄弟,而且被收拾的过程里一声不吭,乖顺无比,雍正也难置其于死地,就将其剥了黄带子,圈在宅子里。
而允楔也已经套囘上了层层罪名,现在还剩个贝勒位,缩在家中,等着最后发落。允误的党羽,以老九为首,已被收拾得差不多。老十母家身份尊贵,雍正不好动,也亏老十识趣,早早跟允楔划清界限,雍正也就只将其冷到一边。
现在允误就是一条断了脊梁的狗,等着雍正的最终裁决。但雍正还觉无力彻底整治到死,一方面是西北战事还无结果,根据年羹羌的奏报,罗‘、藏丹津那不仅有十四的把柄,甚至还有允楔的把柄,搞到这些把柄,才能压服朝堂和宗室人心。
另一方面,他正在大搞新政,不好在这关头转火允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乃至官绅一体纳粮听差,现在还只能靠着年羹羌、李卫、鄂尔泰和田文镜等心腹,其他地方,督抚囘州县都是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施绊子,即便他强囘压下去,甚至在督抚上加了个“观风整俗使”,收效也是不大。
新政在朝堂的阻力更大,不断有人上本反囘对新政。而这王搂,身为大学士,居然也跳腾出来,开口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劝谏他不要折腾,听着这话,雍正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折腾吗?若是他能坐享其威,当今贤君圣主,他又何必折腾!?
可眼下国势,不折腾,哪里来的钱粮?南面那李肆,偏安岭南,不过五省之地,一年就能有两千万国入,而他踞有江南和中原,国入也就这么多,这情形让他寝食难安。
虽说那李肆两三年没动静了,去年武昌之事,双方默契更深了一层,可他很清楚,他跟李肆不过是忙着各自收拾河山,最终必定是要一决生死的。而现在他跟李肆差距越来越大,许多时日,他甚至都有心灰意冷之感。
可他终究是撑过来了,他绝不认输,为此就得狠狠地折腾这一国,好蓄足力气,跟李肆一决。
最近从南面传来的消息,让雍正更是心安。有福建商人投了南朝,却被广东商人施手腕下了牢囘狱,听说南蛮的朝堂也为之闹得沸沸扬扬。
雍正训斥之后,就开始神思不属,等按下心思,才见王搂已下跪请囘罪。雍正紧抿嘴唇,蓄足了气,重重从鼻腔里喷囘出了一个冷哼,震得王搂打了个寒噤。
见着王搂躬身而退,雍正心道,论及治政,李肆啊,你还是少了大气魄,大手腕。为君者,怎能优柔寡断,为臣下之声所牵绊?看你所行之事,也是亘古至今所未有过的,不杀得血流威河,又怎能压服人心?我所行之事,跟你不在一条道上,可这三项新政,也是亘吉未有的,我都准备好了用十万囘人头铺路,你昵?
等等……,雍正心思转到了另一层,脸色有些发白,李肆可不是没杀过人的,大清囘官囘员、军将、兵丁,据说还在南洋大开杀戒,情形若是放在大清,怕是要惹得朝堂群情激愤。李肆更不是心慈手软,广州上万旗人,在石禄受的罪,茹喜可是亲身经历。还有数万绿囘营战俘,被驱赶到南洋垦荒,以这等行囘事,后世史书,怕是也要给李肆扣上一顶“酷厉”的帽子。
接着他脸色转缓,这并不是心志狠厉的证明,杀外人自是没负担,杀自己人才匙……思绪深入某个被他冰封的角落,雍正咬牙,使劲按着那让他呼吸艰涩的念头,但却怎么也按不住,那一夜的情形就在眼前飘飞。
“万囘岁爷!万囘岁爷!西北军报!”
王以诚的急呼由远及近,若是平日,这般呱噪忙乱,雍正早就发落下一顿板子,可此刻雍正却是无心追究,不止为帮他驱散了心魔,还因为是他最关心的西北战事。
展开折子,这是年羹羌的奏报,细细看下去,片刻后,雍正脸上升起浓浓红晕。
“好!好!罗‘、藏丹津授首!联终于可以不必再看西北了!”
他激动难抑,在年羹尧的折子急急批下。
年羹羌接连为他评定藏地和西北,让他有了压囘制朝堂,拍死十四和老八的底气,在他看来,他这个位置之所以能坐稳,全都是年羹羌的功劳。此刻他对年羹羌是满心感激,如果此刻年羹羌在他面前,朝他讨要一个王爷,他都不会犹豫。早前年羹羌跟老八和十四的勾搭,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你为联所立之功,有如擎天巨柱,联真心不知该何以回报,你就是联的恩囘人,雍正每日批奏折,少则四五千,多则上万,换在李肆那个时代,完全可以在----挣全勤奖。如此文囘字量,自然不及琢磨,大多都是心里怎么想,笔下怎么写。这随手一笔,比早前年羹羌收藏地时的赞语更进一步,雍正自己也不觉肉麻。
“料理完西北事,尽早回京,联很思念。”
这一句里就有些其他味道了,雍正觉得年羹羌应该能看得懂,这是要年羹羌从罗‘、藏丹津那找足十四和老八,特别是老八的罪证。现在就缺最后一把火,彻底将老八解决掉。
批完年羹羌的折子,雍正兴奋不已,在殿中来回踱步,觉得自己终于松开了手脚,已能着眼于下一步的谋划了。
想到就做,接着雍正又坐了下来,开始给另一个人写秘偷。
“你前些日子提到的西班牙人之事,可再与其联络。台囘湾是不行的,最多在福建外海择一大岛与之。荷兰人跟南蛮勾连已紧,不必再去试探,以免走漏消息……”。
早前雍正朝李肆丢去的恫囘吓,不过是康熙时的,日事。他早就叮嘱过施世骡,试探跟西班牙人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李肆军强械良,不借助洋人,很难与之对敌,所以雍正一直没有放弃。
自然,李肆是不会知道,自己传递过去的消息,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而此刻朝囘廷从西北腾出了手,跟洋人开始连通,也是未雨绸缚。
据雍正所知,西班牙人盘踞吕宋,势力很强,而宫中传教士也告诉过他,西班牙在欧罗巴也是一大强国,海上力量尤为强盛。若是西班牙人愿跟自家联手,南蛮怕是无力抵挡。
马尼拉总督府,西班牙总督雷班度皱眉道:“他们不还赫赛,还找我们问罪?问罪?
他们以为南洋是欧罗巴,而他们是不列颠么?,。
雷班度对那个英华认识不多,马尼拉的贸易路线,主要是福建、日本,以及南美的太平洋航线。跟葡萄牙、荷兰乃至不列颠人的路线有区别。英华崛起,还只盘踞在广东一带,在他感觉里,也就是个类似百年囘前郑一官的角色,而且势力还不及郑一官。
早前荷兰人跟清国人联手,在英华那里吃了瘪,他还很是幸灾乐祸。荷兰人这不是第一次在中国碰得头囘破囘血囘流了,那帮低地人总是学不会接受教训。中国太大,即便愚昧落后,可聚起物资人力,蚂蚁香象,也足以给来犯者教训,料罗湾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随着英华势力的膨囘胀,特别是时交趾和占城故地的染指,让他有些坐不住了。谁知道那帮中国反贼会走到哪一步?现在看来,他们对吕宋还没什么兴趣,可难保他们会转眼看过来。
再想到自己这一国,这百多年里在吕宋对华人所作所为,雷班度隐隐开始有自己坐在了火山口上的感觉。即便英华不看吕宋,可治囘下华人要借势鼓噪,对英华来说,就是里应外合的绝好机会。
因此他冒着重演早年马尼拉故事的危险,加紧了对马尼拉华人的管控,加强了对英华动向的关注。同时还回报王国政府,希望能增强本国在亚洲的力量,防范可能出现的危险。
现在的局势,却是越来越紧张,英华居然自顾自地在南洋圈地,甚至在婆罗洲大动干戈。而当福建海商开始挂英华的商事旗时,雷班度决定,不能再这般被动。挂英华商事旗,就意味着英华会以海上力量保囘障商船安全,而这就是插手马尼拉到福建的贸易路线。
当福建海商范四海的儿子范六溪寻求援助时,雷班度没有犹豫,派出了手下的海军少校赫塞去帮他,还卖了十来门口到,晒的海军炮,帮他改装了海船,以承载这些重炮。
英华海军的实力他很清楚,虽然也有七八百吨的大船,但都是巡航舰级别,据说炮不错,航海技术和海战水平却是不堪入目。早前在福建古雷击败荷兰人,也是靠着无数火船和荷兰人的大意。
范六溪的五条大船,雷班度觉得足以在福建海域给英华造成麻烦。
随后接到战报,范六溪战败,赫塞也被抓了,雷班多还不是很紧张,毕竟那五条船都是范家自己改造的商船。他的失败,不足以说明英华海军的强盛。
唯一麻烦的是赫塞被抓,为此他透过葡萄牙人,传递了要人的讯号。姿态并不倨傲,而是希望赎买回来。
却不想那英华如此强囘硬,还要问罪!?问罪?西班牙王国在南洋,虽然埋头于吕宋,可不等于你一帮黄皮贼匪,就能平起平坐,跟我西班牙对等而视。
“晤,最近一批南美船队什么时到?半月后?让护卫船队多留一殷时间,就让那些荷兰人、葡萄牙人、法兰西人和不列颠人看看,咱们西班牙人,靠着一己之力,也能恢复南洋的传统秩序!”
感觉被羞辱了的马尼拉总督,此刻与西班牙国王排力五世合囘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感觉到了国王以一敌四,独力对抗欧洲的气魄,在他全身流转。
当然,他还并不知道,他的国王,此刻已在欧洲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签署了屈辱的条约,将本已香为己有的撒丁岛拱手让了出去,承认战争失败。
广州黄埔,枢密院,范晋和萧胜正一同打量着南洋舆图。
范晋道:“我看还是遏罗吧,够富,也够打,陆军很久没动弹了……”
萧胜捏着下巴道:“打是一回事,留下的首尾可不好收拾,还是打欧人好一些,反正也要跟他们开干,不如先下手为强。”
想到“首尾”,范晋也表示同意,交趾一国虽纳入囊中,却养肥了一帮儒党,遣罗再到手,还不知会对国内格局造成什么影响,不如去搞欧人。
萧胜目光沉凝,定下了决心:“就是这里!四哥要花这一千万,不如就花在这!”
看向萧胜所指方向,范晋皱眉:“吕宋?
这般强囘硬,其他欧人会有什么反应?”
萧胜嘿嘿笑道:“小谢该是已在欧罗巴了,他怎么也能搅出另一番局面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