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渔操作夜行卫,查出居心不良的钉子之后,“长乐王病了才没有去侍疾”的说法,很快洗清了“长乐王不孝”的诽谤,又驳斥了“长乐王哄皇帝喝酒,居心不良”的说法,变成了“陛下饮酒并不多,是得知定王遇刺是父子相残,有点被气到了”这一说。
又有沐希则画押罪证提交给三司会审,引起舆论哗然。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定王自家人撕逼大战上。
——真是年度第一大八卦。连带两千御林军进驻定王府的消息,都没那么劲爆了,反而觉得合理。自家人都不可信了,天授帝不放心也是能理解的。
牟渔很懂得该怎样转移大众注意力。他又让人加大力度,宣传天授帝的仁善,不仅没对御前六军伸手,反而允许定王家几个年岁小的五、六、七子去东郊大营做监军,更添说服力……瞧瞧,天授帝和定王,真的是好基友哦。
又有天授帝封赏定王府诸人的旨意,暗地里猜是天授帝派人刺杀定王的传言,热度也消退了。
……
仁明殿,皇后居所。
右统领易青这段时日,一直亲自带着御前虎贲卫,在仁明殿外戍守。有个御林军过来请示:“统领,临江王殿下请见,欲问皇后、太子安。”
易青是北人的大块头,方块脸不怒而威,道:“陛下允了没有?”
“已经允了。”
也不是第一回,易青想了一下,道:“把大统领的人叫来,伺候着。”说的是夜行卫的暗探。
……
沐意长相十分俊美,是一种张扬的,高傲又耀目的英俊。只是眉目之间的戾气让他显得不容易亲近。这位也的确不是好亲近的人,只等了一会儿就十分不耐烦,让一旁的内侍大气都不敢喘,御林军也忍不住爆出了杀气,才让这位还不至于爆发。
他进了戒备森严的仁明殿,见到了皇后,却收敛了脾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问母后安。”
郑皇后十分憔悴,新生的一截头发白了许多,却依然将自己打理地干净雍容,显得精神,温和道:“意儿,如今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我们母子,肯来看一看了。”
沐意笑一笑,没说话。
说什么都不合适。
郑皇后叹口气,道:“我看你也瘦了不少,以后没事就别过来了,免得惹恼你父皇。”
郑皇后只一个儿子,从小把沐意带大,多少也有点感情的。
“无碍,父皇准了的。”沐意笑道。
“母后有点累了,你和你大哥说说话,他……”又叹口气,没多说什么,抚平一下自己的鬓角,让一个年老的内侍扶走了。
太子沐恩在书房里练字,练一张撕一张,看着精神有些不正常,双眼闪动异常明亮的光芒,见到弟弟就扑了过来,问:“父皇呢?我要见父皇……父皇,儿臣会写这篇诗文,我会写的……”
沐意站在窗外,不允许进入,从窗口看着太子哥哥背诗文,手舞足蹈的样子。
沐意也没试图找太子说话,第一次他过来就试过,太子根本无法正常交流……他可能真的疯了。
沐意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见太子一脸没心没肺的表情,果然背出了几篇诗文,咧嘴呵呵大笑……太子原本精瘦精瘦的,这段时间居然还养胖了一些。
其实,若真疯了,把许多事情放下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或许还能留条小命。
沐意想着最近的许多传言,想着父皇对九弟的看重,想着自己不管怎么痛哭流涕都无济于事,被强行灌下的玉泉春酿——也许某一天,谁再给他送来一瓶真正的玉泉春酿,他肯定一点也不奇怪的。
——只是!
——下一次!
——我不会再求饶!
——因为,哭泣、哀求……根本没有作用!!
易青远远在一旁看着,看临江王晦明变化的漂亮眼睛,却发现,原本脾气最不好却算最容易被看穿的一个皇子,也有些猜不透了。
沐意沉默地陪伴了一会儿太子,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
合欢殿外
洛阳王真的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大家才听见一阵“吭吭哧哧”的折磨古琴的声音。安庆等人松一口气,又有一个羽卫进去询问。
……
合欢殿内
沐若松还是看不过沐慈病痛,硬着头皮按住沐慈,给他“喂”了两次药。不知是不是因为吃药少沐慈没多少抗药性的关系,药效很明显,而且沐慈体质也有了一点改善,饱饱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热度就退了。
崔院使赶紧过来诊治,赞沐慈这回恢复很快,并没有伤到元气,很好很好!
沐慈用温水沐浴一回,让沐若松给自己搓背推拿,觉得全身都清爽舒坦了,又被盯着吃了一些汤粥,就有了力气下床,才算满血满蓝复活。
……
但沐若松知道自己在沐慈面前没秘密,索性也不收敛本性了,做惯大哥的人管起沐慈来,越管越宽,不允许沐慈费脑筋看书,给他一把古琴独幽,权作消遣。
沐慈懒得在小事上和关心自己的人唱对台戏,只是他对古琴兴趣不大,把琴弦拨得“吭吭哧哧”,让一旁陪独幽过来,教习沐慈琴艺的三十多岁的琴待诏——音乐世家奚家子弟,一个叫奚约的,面露心疼,又不敢说话。
沐若松跪坐在一旁,并不劝,目光里满满是“我家殿下做什么都好帅”的蠢讯息,十分认真做一件大事——给沐慈喂点心,喂果汁,喂一切沐慈肯张嘴吃的东西。
就盼殿下多吃一点是一点,脸色红润起来,不要风吹吹就生病。
和顺探头探脑,顶着魔音穿脑问:“殿下,洛阳王一直在宫门外守着,他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看看您的,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了,您看……”
“不见!”
沐慈道,百无聊赖拨弄古琴,脸上的淡漠纹丝未变。
沐若松看沐慈才刚有点精神,也实在不适合待客,便对和顺道:“说话委婉些,记得谢过陛下和王爷关爱。”又劝沐慈,“至少让人抱个平安,别让皇祖父担心。”
和顺刚转身,被沐慈叫住吩咐:“和顺,原话。”
和顺看了看沐若松。
沐慈道:“皇帝那边,让老崔去回复更好。”
沐若松虽然蹙眉,却知道沐慈强调两遍的,最好不要再驳。
和顺有一点好,他从不会问自家殿下为什么?让他干嘛就干嘛。他飞快出去传话了,果然原样转述:“殿下说!‘不见!’”
门口的安庆等人都被和顺蠢哭了,你就算原话,也别加个“殿下说”好么?他们赶紧说好话,一边暗中戒备,防洛阳王暴怒硬闯。
但沐慈叫和顺原话回复,就是要这个效果哒。
和顺也不管洛阳王和自己家殿下七八分肖似,棱角更分明的英俊脸上怎么一张痛苦表情,又飞快溜回去伺候他家殿下了。
安庆无奈一摊手:“王爷,您看……”
沐念一瞬间觉得万念俱灰……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在里面,我在外面,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门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已经在门外敲门了,而你却说——不见!
九弟,你都明白的对吗,你从小就是极聪明敏锐的一个人……
什么都明白的。
我曾经在姨母面前立下誓言:尽最大的能力,照顾你,保护你,爱你。
可我没有做到。
我利用了你!
完全不顾及你的安全,你的名誉,你的尊严,你的骄傲,将你身上、心里最可怖的伤口,撕扯地鲜血淋漓,展示给了所有人看。
在你被那样残忍对待之后,我还打着帮助你的名义,再狠狠一刀捅进了你的心脏。
所以,我的小九弟。
你连见一见我,都不愿意了。
沐念失魂落魄地回去给天授帝复命说没见到人,也不记得父皇说了什么,恍惚出了宫,老实呆在家中,把督建皇陵的差事也给辞了,即使没有禁足令,也不再出门了。
从这一天起,他闭门谢客,拒绝接见所有人,包括倾向于他的各方势力。
——我错了,做错了一回,让我们兄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才恍然,不管我能得到什么,如果失去了你,都没有意义了。
你已经不仅仅是我感念姨母而移情的一个责任,早已经化作我心中的一根软骨,伴随每一次心跳都会让我疼痛。任何东西,都无法和你相比,你是我重要的珍宝,是我的性命。
我的弟弟。
我是可以补偿你的,九弟。
将你应得的一切,都还给你!
哪怕你让我死去……只要你能见一见我,再叫我一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