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若松又说:“王府似锦园,本是天京三景之一,由于寿王藏兵,有一部分被折腾地不成样子,要修缮需要时间。殿下可以把那处封了单独修缮,您先住前面?”
沐慈问:“天京三景?”
沐若松知道沐慈没常识,就普及了一下。
天京三景。
一景为骊山春景。
骊山在天京城的西面一百七十里处,是一座连绵的大型山脉,多奇山多怪石,多松柏,多温泉,春日的景致尤其美丽,登高又有迷雾云海,是天京城的贵族和百姓最爱去的踏春圣地。
因景致尤美不适合大肆建造屋宇破坏美感,只有一等一的贵族才能建别院山庄在骊山区域。
骊山末段有处高山小平原,便是嵠丘行宫,如今的逍遥宫所在。
一景为百里梅林。
梅林在天京北面二百四十里外,据说五百年前晋朝一个王爷分封至此,为自家爱梅的梅妃打造的,五百年被战火毁灭多次,却每每都能再次发芽,郁郁成林。
譬如大幸朝,决定定都于此,天京城外那一片只剩枯根焦枝的百里梅林,就奇迹般一齐抽出绿芽,怒放红梅。
那娇妍的红,似凤凰泣血,涅槃而生……这是一种祥瑞,象征大幸国运昌荣,寓意微妙。因为这种神话色彩,于是百里梅林在大幸百年时间被扩建数次,又委托寿王整顿,定为向外免费开放的皇家园林,成了天京三景之一。
再有一景,就是寿王的似锦园。
寿王从小的理想么,本是做个园林专家。后来命运……不提也罢。他寄情于似锦园,倾付了无数心血,虽只有短短三十年经营,但似锦园很快成了天京城,甚至整个大幸朝最美丽,最精巧的大型园林。
为了照顾寿王这个爱好,天授帝很纵容,后来把好几片相邻区域甚至御河的一部分都划给寿王,所以似锦园的面积十分广大。这也是寿王在皇宫边上的似锦园藏了上万人都无人察觉的原因。
因为似锦园里光园丁,就有四五千之数。
沐慈问:“花园毁了多少?”
“十之二三。”
“既然是个好园子,就围起来慢慢修吧。”
沐若松应下,又问:“昨日,清河王世子递来拜帖,意欲借似锦园举办诗会,因修缮便拒绝了他吗?”
“清河王的世子啊,先不忙,详细说说?”沐慈道。
沐若松就把新皇恩科,学子聚会,“睢园诗会”的事一一都说了。
沐慈虽文科不怎么滴,却很注重保护“文化遗产”这种价值无法衡量的美好,于是吩咐沐若松:“给我看看王府舆图。”
沐若松就拿来了地图,用羽毛笔把似锦园一片区域画出来,道:“圈出这是被毁掉的区域,其他都保存较好。”
沐慈看过,便用手指在那条画出的线上划一下:“从这里修一道院墙,注意别毁了景致。把似锦园独立出去,修几个门,挂上匾额,单独营运。以后租借场地举办游园诗会的请托,若不冲突都可以应下,收取足够维护花园的费用即可。似锦园的所有权还是我的,但若有谁愿意承包经营,也可以申请。”
花这么多钱财,这么多精力,打造了一个称得上天京三景之一的园子,就应该发挥更大作用,比如说变成国家公园。因维护费用高,收费也合理。
沐若松拧眉,他并不赞同。
他时常有机会参加寿王的宴会,知道这座似锦园超级美,设计精巧,觉得沐慈就这么划出去实在可惜。不说自家逛吧,只说寿王也会借似锦园,以此收买了多少人心,怎么到沐慈手里,就独立经营了?
只怕会有御史讥讽楚王一身铜臭了。
沐若松看地图,再三叹气。
沐慈无所谓摆摆手:“我不需要,也不能和太多人交好,用不着借助似锦园赚人情。去办吧,把消息公开出去。若有毁坏园中花草山石的人,列为拒入名单。”
沐慈不喜欢“xx到此一游”这类毁坏文物的恶劣行为,有本事,做一首名词好诗来,专门给你立块碑传颂千百年。
沐若松又说:“先皇将自己与寿王私产都给了您,合计共金……银……”报了两个在沐慈看来都算天文数字的数值,又说了许多处庄园、猎场、铺面等不动产,又道,“字画珠宝古玩玉器笔砚等有上千大箱,府邸仓库不够,要修几座大仓库。”
沐若松心跳加速了,他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这么大一笔钱财,传说天授帝内库抵得上国库十年收入总和,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沐慈问:“谁在管?”
沐若松定了定神,回道:“先皇的原内藏库使,名叫包源,字开源,他如今成了您的内库使,是先帝信重的人。他如今管着您名下所有出息产业。这几日锦衣卫帮着他加盖库房,彻夜按单清点……这是详单。”
沐若松拿出一尺厚的好几十本册子,沐慈翻了翻,蝇头小楷记录的财产帐虽不可能符合他变态的高要求,但分门别类,比较齐整,且宝石珍珠类小东西,都是以“箱”为单位,只有出名的字画古玩,才会在箱下面记录一两件。
沐慈道:“给我一把剪刀。”
沐若松一头雾水,递来剪刀。
沐慈拿了剪刀,把每本都从中间剪开,把其中一半递给沐若松说:“把那些都从中对半分开,金银也平分两份,给宫里送回去一半。”
沐若松:“……”
若说似锦园被分出去,沐若松犹豫,现在分走一半钱财,他就是绝对不赞同了。
“殿下,不可以这样的,你……实在……”
太乱来了。
国库一年收入总计才七千多万两银,先皇内库光银钱就超过十年的国库收入总和。更别提其他箱子里都是超值钱的物件——一般二般的东西,天授帝也不会收藏啊。
不知道天授帝怎么往口袋扒拉的银钱的,太能攒钱了。不过联想到天授帝一上位,作为大幸开国五大异姓王之一的东兴王系卫家,惨遭灭顶……
卫家可是作了大幸七十年“钱袋子”的,在昌和盛世几乎占了大幸半壁江山。可卫家倒后,积蓄的“真正富可敌国”的财物却不见踪影。
结合内库的储备……想也知道卫家几十年汗水积累,大部分都随着鲜血流入了天授帝口袋。
但不管多少,怎么来的,都是皇帝私产。私产与爵位公产不同的,后者是祖宗遗物,得遵从嫡长继承制。私产则完全自由分配,想给谁就给谁。
当然,不允许化公为私的。
天授帝把内库给楚王,没谁会说不合理,最多认为不合情——对别的儿子太无情。
沐若松苦劝,可沐慈却无动于衷。他只好甩了手出门,让守着沐慈的微生疏找人去把牟渔叫过来。
总之,绝对不能让沐慈这个败家子,一动嘴,就送回去那么那么……那么大的一笔钱财。
还是送给敌我还没确定的德光帝,会造成多大威胁啊?
……
牟渔正在安排沐慈搬家事宜,检查轮值戍卫,听说北海郡王气急败坏,派人来找,却没说是什么事,就猜到一定是沐慈弄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飞快回来。
结果,也把牟渔气个倒仰。
“你知道这一半代表什么吗?”牟渔语气不善。
知道吗?
沐慈依然不徐不疾,云淡风轻:“知道,我深思熟虑的。”
牟渔赶紧摆手制止他说理由,只道:“先皇父的意思,你比我更清楚,是在尽可能消除一切对你的威胁。你倒好……这么一大笔钱给别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笔钱,足够养几十万兵十多年,且是兵强马壮,兵(武器)甲齐备的那种。
沐慈却有自己的道理:“你忧心的,子韧都说过。放心,养兵不是给吃喝,给兵甲就够了的,我也不惧任何竞争。”
牟渔将沐慈按在怀里揉了两把:“你气死我了,人家若拿这笔钱买你的性命呢?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光明磊落的,须知暗箭难防。”
沐慈只是笑:“夜行卫难道是摆设?”
牟渔还要劝,沐慈拍他的肩:“阿兄,我有这样做的必要。内库搬空,宫里那么多人的月银花用,都从哪里出?不能动国库,新皇并不是个富裕人,我估算过,这些天他的家底都花光了。做人留一线,父皇故意搬空内库是为了我不错,我不还就得实惠,我还一部分回宫,就叫新皇感激我。”
牟渔知道这的确是天授帝的思维与行为模式。
沐慈是真不在意:“银钱在我手里能迅速升值,少一半也不会不够用。若一个角子都不还,叫人觉得我薄凉,有把柄挑拨我和新皇关系,何必因小失大?”
是这个道理。牟渔揉了揉眉心:“我事儿够多了,不管你什么理由,真想给……就给一部分,十分之一也尽够宫里用度了,不用一半。”
反正内库所有详单账册在手,别人不知道有多少的。
沐若松也狂点头。
沐慈真是个大方人,继“慈不掌兵”后,沐慈再次诠释了什么叫做“义不守财”。
沐慈自然能知道兄弟和情人的想法,只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内库有多少东西,估一估还是能算出来的。我还了一点是施舍,是仇人;还一半是分享,是兄弟。”又交代一声,“不要悄悄的走水路,直接从南德门进,我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牟渔和沐若松:“……”
牟渔叹口气,郑重问:“利弊都衡量清楚了?”
“足够我做出决定,不会有很大的麻烦。”沐慈笑,“这么一注大财送过去,先惹麻烦的绝不是我。”
牟渔想想,只能应下来。沐若松想出去把包源叫进来,牟渔也跟着去了。
包源领了命令,先是木了许久,然后整个人才开始颤抖,是那种激动的无法克制的颤抖。他星星眼看着沐慈,首先想到的不是又要多做许多事,搬来搬去的麻烦,也不是失去了一注大财。实际他也觉得吃独食是最容易死……撑死的。
他激动的是——楚王这样的人,不成大事简直没天理。
这么一注大财都能眼睛不眨,没一点犹豫、不舍,分走一半……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点。
没!有!人!
除了楚王!
这天下,若有人能抵得住如此诱惑,视若平常,那么这个人就怎么也平庸不了。就连包源自己,天天和先皇内库这么多钱物打交道,每天清点银钱的时候看到那个天文数字都会心跳加速,不能平常视之。
牟渔还想让包源劝上一劝,可现在包源完全被沐慈散发的“王霸之气”征服,觉得灿烂的前景在等着自己。之前若说天授帝叫他以后跟随楚王,他有一点点不甘的话,现在完全消失殆尽。
混到包源这份上,钱财多寡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值,他更在意的是——成为青史留名的第一个商人。
包源如今只想拜倒在沐慈的白色锦衣之下,倾心跟随,将来……楚王一定能成就一番霸业哒。
而他作为元老,一定能够青史留名。
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