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里最近杂事连连,却一点都没像往常一样影响邵暖的好兴致。
偶遇小时候的男神,关键是,男神终于又发片了。
欧耶!又有新歌可以听了!
她在海德堡法律专业毕业后,考过律师执照,就来了这家她实习过的小律师行工作。
她人年轻资历浅,被安排做的都是别的老资历律师不愿意做的琐事。
开头那段时间,她写了好几百封违法下载影视音频文件的律师信。
仍记得跟她同办公室的中年女律师的碎言碎语:“是不是有好多中国人啊?”
再后来,她负责bgb(民法)里的婚姻法,成天接待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或是冷漠无情的中年男人。
当然,性格和表现反过来的也不少见。
有些时候碰上个没良心的委托人,她都不忍心找法律条文去助纣为虐。
可良心归良心,法律归法律。
在德国,作为一名合格的律师,邵暖要学会昧着良心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权益。
邵暖有时候劝自己,熬吧,熬资历,熬到再来了新人,大概就能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法律范围了。
等熬到合伙人的资历,可以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时,或许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看得顺眼的当事人了。
或者就攒钱,攒够钱自己开个律所,到时候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天吃完晚饭,邵暖换了一身运动装,出门跑步。
她沿着自家门前这条光秃秃的街,小步跑到尽头,右拐进另一条林荫遮蔽的幽静街道,先去看望自己停在那里的smart。
夏天将车停在太阳底下,经常被晒得全车滚烫。
好几次她要开车回慕尼黑去看望妈妈,方向盘滚烫如开水,车里闷得像蒸笼,不得大开车门通风,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能成行。
幸好后来被她找到隔壁街这么个风水宝地,小巧玲珑的smart整个停在树荫下,前面就是丁字路口尽头,阴凉又安全。
她轻快地跑到车前,眉头微皱,意外地在挡风玻璃前发现一张手写纸条。
纸条是英文写的,字迹古典优美,措辞却不怎么讲究。
“您把这么小的车停在这么大的停车位上,考虑过停车位的感受吗?何况,您是外地车牌,实在不应该长期占据当地居民的停车位。限您明天立刻将车挪走,否则,我将交给警方处理。”
末尾是龙飞凤舞的jy两个大写字母。
jy?
什么啊?叽歪女士?
邵暖脑补了一个典型的中年德国大妈,噢不!英文写的字条,那应该是没落的英国中老年贵妇,最喜欢冷漠地挑着别人的不优雅不淑女不绅士。
邵暖“呵呵”一笑,纤细的手指弹了几下纸条,眼中浮起几分兴趣,几分嘲讽,步也不跑了,摘掉耳机拿着纸条快走回家。
不一会儿,她拿着自己写好的纸条回来,同样夹在挡风玻璃前,偏头欣赏了一会儿。
“这位不知国籍的外国人,或是定居德国不学德语的外国人or德国人,首先,由我跟您普及一下法律常识。这条街的街道一侧是公共停车区域。公共停车区域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可以停车,不仅限于汉堡牌照。自然,我慕尼黑牌照的车也有此权利。假如这里只限居民停车,会在路口有相应标示。当然,作为外国人,您或许不了解相关标志,我给您画简笔图示意……”
“再次,smart我停在马路末端,您应该质疑这辆停在我后面的大众,技术不好留了太大间距,而不是质疑我占了太大停车位。”
“最后,假如您需要相关法律咨询,可联系我所在的律师行。”
自然,邵暖在这写满花体英文的暖黄色便贴纸后面,附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一切搞定,邵暖拍拍手,心情愉悦,晃晃悠悠地溜达着回家了。
第二天,邵暖又过来看,发现纸条已经被收走,对方却没有新的纸条。
看来对方已被自己的律师头衔吓跑,她笑嘻嘻地弯起嘴角,带着胜利的喜悦跑步去了。
有时候,律师这个在德国口碑不太好的行当,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随后的一个来星期,邵暖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再来查看自己的爱车。
直到这天,因为过些天她要休假,想提前加满油,顺便把一些行李预先装到车里,等休假时开车回慕尼黑看望妈妈。
可等她到了停车的街角,完全傻了眼,车呢?
街角空空荡荡,那辆经常停在自己车后面的大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立在那里的两个大牌子。
两个牌子一头一尾,间距大概十五米,恰巧涵盖住面前这栋两层半小别墅的范围。
圆形牌子蓝底,周圈红色,中间交叉了同样红色的x,正是禁止停车的标识。
而下面,标明了原因:五月二十五和二十六日搬家!
邵暖单手叉腰,嘴角朝上挑了挑,气极反笑:“这真的假的啊?要是为了斗气,成本可真够大的。”
得,服了!
不服也不行,人家老太下了两百来欧的成本告诉她:“姐也是懂法律的人!”
邵暖只得乖乖去相关部门,交了三百来欧的罚款,才能领车回家。
这次斗气,两人可算是两败俱伤。
到了晚上,夜黑风不高的半夜两三点,邵暖拿了手电筒偷偷去瞧这位“叽歪”女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在路口观察情况,等到整条街的居民窗户都暗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人家家门口,四处望风完毕,偷偷摸摸把手电筒旋到最低那一档,对着门铃上的姓名栏照过去。
只见上面是拼音,约莫是中国人。
邵暖眯着眼睛瞧过去,嘴里拼读出声:“g……”
“gjiayan……”
“盛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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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但凡灵感卡壳的时候,总是焦虑如油锅上烹煎的五花肉,恨不得将自己缩成焦黄坚硬的一颗肉疙瘩,而灵感,也能如渗透在四肢五骸里的油汁,一点一滴被逼出来,散发出让众人为之臣服的美妙滋味。
而盛嘉言,这几天就是这么一块刚开始煎熬的五花肉。
发了ep后,制作新专辑的压力大了上来,思路不顺畅时,他看哪里都觉得碍眼。
客厅里几个月未换的家具,单调无生气。
门口那辆白色smart,这么豆丁一小只,灵感见了它,都憋屈得没有呼吸的空间。
此刻,他穿着白色背心花色大裤衩,像颗陀螺一样在屋里团团转。
凯文正一个人吃披萨外卖,每当男神转到自己眼前,总不由自主地盯着他背部裸露的肌肉线条,哈喇子恨不得流到披萨上。
难得,盛嘉言在作曲卡壳的时候,从来注意不到这些蛛丝马迹,凯文大着胆子目光贪婪地看,并连续偷拍了好几张照片,留作自己夜深人静时深夜项目的辅助用品。
豆腐吃够了,披萨吃完了,凯文倒了一杯男神专用金银花茶,一口喝干,砸吧了下滋味,这才想到该尽一尽自己经纪人的义务。
“男神,您看哪里不顺眼?说!说完我来改!”
“我看你不顺眼。”
凯文被噎了下,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想到一件值得分享的好消息:“对了,男神,那辆白色小车被拖走了。哈哈,这次肯定气死那个律师。居然敢嘲笑老娘——哦不——本公子车技不好……”
总算有个顺心的消息。
盛嘉言这个陀螺大概转到无动力了,停下来,问:“外面现在空了?新家具明天到?”
凯文点头:“对,明天到。要不男神你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睡一觉,明天就是全新的一天!”
盛嘉言一摸肚子,这才感觉到饿。
他抬眸一瞧,凯文面前的披萨纸盒空空如也,只留角落几朵油渍。
“喂!披萨你怎么全吃了?想饿死我啊!”
凯文暗忖,求了你一下午,你都不说吃东西,现在看我吃完了,还特么把火发我身上!
算了,看在你帅到没朋友的份儿上,哥忍了。
他轻声细语道:“这上面撒了尖椒,对您嗓子不好。要不,我给您再叫个外卖?夏威夷披萨?”
作为经纪人兼助理,凯文样样都好,唯独不会做饭,害得两个人整天吃外卖,盛嘉言都快吃吐了。
他在屋里窝了好几天,门口那辆碍眼的车终于走了,胸口也仿佛跟着出了一口浊气,灵感貌似有冒头的趋势。
“我出去吃饭,然后去游个泳。”盛嘉言略一沉吟便做了决定,光着脚拔腿就走。
凯文忙跟在后面喊:“男神,您还穿大裤衩呢!”
“男神,回来!”
**
这家游泳馆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地方不大,人烟稀少,设备简单,气氛却挺好。
因为没有滑梯和各种深浅不一的baby儿童泳池,来这里游泳蒸桑拿的都是中老年人,平日里十分静谧。
偌大的一个泳池,此刻只有盛嘉言和泳池另一头的一个德国大爷。
他仰头浮在水面上,感受到淡蓝色的柔和暖灯照在脸上,整个人顿时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仰泳游了两圈,盛嘉言寻了个正在往外噗噗喷射按摩水流的角落,将自己光裸的背部贴着冒泡的水流,左三圈右三圈扭动身体,人工转动按摩整个僵硬的后背。
按舒服了,他戴好黑色泳镜,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深水区,潜在水底,随着水流浮浮荡荡。
水底很安静,安静得你能听见细微的气泡破开的声音,自己嘴里呼气时的小小咕噜声,甚至手指拨开流水时那顺滑流畅的旋律。
盛嘉言心底的旋律,就在这安静的水底,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缓缓地冒了出来。
他正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美妙旋律时,突然,水面上一阵喧哗。
盛嘉言在水底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双手斜插向下压水,借助浮力像条鱼一样斜向上潜出一米远,把头露出水面。
他把泳镜架在额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眼朝喧哗处望去。
一群身着各式泳衣,身材臃肿的大妈们,胳膊上挂着毛巾,呼朋唤友地鱼贯而入。间或夹杂着几个只穿泳裤露着啤酒肚的大爷们。
这是怎么了?
未待盛嘉言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大爷大妈们纷纷下泳池,游泳馆极力打造的古典优雅氛围荡然全无。
大爷大妈们在泳池里拉开距离,每人大概占据一平方米,地方显然不太够用,将盛嘉言挤向了最边边角角的地方。
这是要开展什么运动的架势?
盛嘉言正心存疑惑时,一个姑娘俏生生地出现在门口,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边走边跟大爷大妈们说着hallo。
姑娘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那双又细又直又白的长腿,着实晃人眼。
她只穿了条黑色运动短裤,而上身,也仅仅穿了一件运动上衣,露出纤细的腰肢和平坦的腹部,青春又火辣。
再往上,随着姑娘越来越近,盛嘉言看清楚了她的脸。
这张漂亮的脸蛋怎么有点眼熟?
这双笑成弯月状的桃花眼,这不是那天那个粉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