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两人,一路南下。
夕阳艳丽的颜色渲染透半边天空,车两旁浓墨重彩的高耸森林飞速后退,却又不断有新的涌过来。
车道蜿蜿蜒蜒向前,上上下下起伏,这条平坦的高速路,仿佛要一直开到世界尽头。
路边偶尔掠过一个静谧的小山庄,红顶的房子散落在布满林荫草地的山谷中,幽静美丽如霍比特人的家园。
人在路上,视野所及,仿佛无处不可去。
刹那间,心胸就开阔了起来。
盛嘉言从车内抽屉翻出个简单的黑色发带,将一头放荡不羁的披肩发,攅成一把,光溜溜地束在脑后,毫不在意地露出带着伤疤的整张脸,出神地看着路过的风景,右手食指和中指,不由自主地在腿上打着节拍。
偶尔,唇边哼出一点小调,优雅迷人。
邵暖这几天循环播放的盛嘉言新ep,这一路根本就没开。
此刻听男神创作音乐现场版,他的一颦一笑,一起一伏,一个单音,一段旋律……都微微让她心醉神迷,差点不能专心致志地开车。
蓦地,她察觉到,眼前这个人,还真的是她唯一的男神啊!
这段日子的交锋,她都险些忘了,盛嘉言在音乐上,是多么的让她叹服得五体投地。
“男神,手机借你用,密码1212。里面有个可以记谱子的app,或者你用录音软件也可以。”
盛嘉言抛了个潇洒的飞吻,邵暖伸出白皙的右手,做了个接住飞吻的姿势,勾回来,轻轻一碰自己的唇瓣,并暧昧地冲他眨了眨右眼。
“真爱粉同学,留海太厚,电力不足啊。”盛嘉言调侃她。
邵暖也不在意,耸耸肩,笑嘻嘻地继续开车,不想打扰男神创作的美好时光。
**
到了慕尼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邵暖没像平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开去老城区那家凯宾斯基四季酒店,毫不客气地开了两间房。
这七百多公里都是邵暖一个人在开,她累得不行,敷衍地拥抱男神,道了句“晚安”,便关了门,一头扎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邵暖悠闲地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干净衣服,这才有心情去敲男神的房门。
盛嘉言好像也刚洗过澡,头发微湿,身上穿着白色浴袍,露出半个诱人的胸膛。
邵暖坐在沙发上,故意睁大眼睛卖萌,眼神滴溜溜地在他全身上下打转:“男神,身材不错嘛!”
刚梳洗过的邵暖,没戴那顶碍人眼的假发,皮肤白润有光泽,透出淡淡的粉。
微笑的时候,脸部轮廓柔和美丽,着实清新可人。
盛嘉言垂眸,盖住目光里的欣赏,耸耸肩,语气敷衍地回赞:“你也不赖。”
邵暖倒是活力十足,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舔舔略微干燥的唇,问:“你刷牙了么?”
“刷了。”
盛嘉言以为接下来是:“那去吃早饭?”
没想到,邵暖站起身,轻轻仰头,话音儿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深情:“我也刷了,那我们来个餐前早安吻?”
盛嘉言瞬间懵圈,从未见过把接吻当饭前咖啡的如此不要脸的姑娘……
他一怔,刚找回自己的大脑,想要反击,面前的邵暖却止不住地笑弯了腰。
又被这小粉丝耍了……
他没好气地说:“我没衣服,你去给我买。”
邵暖又一声口哨:“内裤要么?”
靠!反了你了!
盛嘉言登时转身,浴袍一角华丽地翻飞,气势顿时回来。
他挑眉:“当然。”作势要解浴袍带子,“要亲手量尺寸吗?”
将要炸毛的男神,还是不要招惹了。
邵暖嘻嘻一笑,歪着头,挥挥手:“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某度。”
慕尼黑名牌集中的步行街,离这家酒店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
邵暖出了门,不求最好,只求最贵,用最快的速度买来两套衣服,还附带一件外套和一副反光墨镜,当然,还有一双时尚板鞋。
盛嘉言换衣服的时候还不太满意:“没洗过就穿,伤皮肤。”
“男神,您无论怎样都帅死了!好了,您动作快点儿,我饿了。”
盛嘉言反而动作愈发优雅从容,一举一动都恨不得穿出贵族范儿。
邵暖暗自翻了个白眼,谄媚道:“男神,凯文哥说了,您不能饿到。咱昨天奔波一路,您没吃好没睡好,今天可得好好调整一下,我们去吃顿热的,对您身体好的。慕尼黑我熟,包您满意。”
算你识相!
盛嘉言这才稍稍加速,戴好墨镜,一抬下巴,一副天王巨星范儿:“走吧,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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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吃了顿舒服的饭,两人一前一后,双双捧着肚子回来。
盛嘉言没有行李,休息了一会儿,整理好造型,就依照约定跟邵暖在门口见。
邵暖出来的时候,他讶异地低头,摘下墨镜,端详她整个造型,不赞同地问:“你为什么要戴这顶假发?还有这长裙,奶白色蕾丝,啧啧,装什么淑女!”
“我不淑女么?”邵暖一手牵着一边裙角,膝盖微弯,小腿在身后交叉,行了个标准的宫廷淑女礼。
盛嘉言几乎被这做作的一幕闪瞎了眼,重新戴好墨镜,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邵暖扑哧一笑:“好啦,我妈喜欢这造型。不许暴露我身份!”
盛嘉言大步流星走在前:“看本男神心情喽!”
邵暖会意,立刻小碎步跟在后面,充当男神小跟班:“男神您慢点儿,男神我替您开门,男神不要让阳光刺伤您细腻的肌肤……”
**
邵暖妈妈姓刘,有个贤淑的名字——淑娴,在慕尼黑经营一家日本料理店。
这年头,在德国的越南人开中餐馆,抢了中国人的生意。
那么,在德国的中国人则开寿司店,抢日本人的买卖。
而在德国的日本人呢?
做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淑娴妈妈的日本料理店,在慕尼黑颇具盛名。
店面不大,装修得却很精致,竹帘包厢榻榻米,古色古香,连服务人员都穿着和服,跪着服务客人。
大厨专门从日本请来,食材全部空运新鲜材料,操作台笼罩在透明玻璃后,厨师的一举一动,客人随时可以清晰看到,既让人吃得放心,又可以看到赏心悦目的寿司表演。
菜单随时令季节变换,经常有创新寿司,每每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时时光顾,不想错过任何一款。
邵暖先回了自己家的公寓,把行李放好,风尘仆仆地什么都没收拾,就问盛嘉言:
“男神,我去我妈的店里,你呢?”
“嗯……”
盛嘉言思考了会儿,“一起吧。你妈妈不认识我吧?你们店里中国客人多吗?”
邵暖快人快语,吐槽起老妈来也不吝啬:“我妈的寿司店价格太宰人,慕尼黑中国人大多是学生,来的不多。至于您的身份……恕我直言,您在中老年妇女心中的知名度,远不如任何一个演八点档的小明星。”
盛嘉言不说话了,闷声走在前面。
邵暖在后面笑着跟上:“不过,您还是我男神!对了,男神,在外面我就得叫您名字了。嘉言,怎么样?”
她说到“言”字时,尾音微微上挑,带出一股水一般的柔软。
继而,邵暖浑身一哆嗦,立刻否决:“不行,太肉麻了。而且,中国人听到,很容易暴露。小言,怎么样?跟严谐音,这样别人还以为你姓严。”
蓦地想到盛嘉言的年纪,邵暖又否决了刚才的提议:“小言太不尊重,您比我大多少?有十岁吗?还是叫老言吧,怎么样?老言?”
盛嘉言帅气的脸黑成锅底,一声不吭,步子迈得飞快,转眼间,大门砰地一声被撞上,浮起一片灰尘。
邵暖一个人笑了好半天,这才悠哉悠哉地锁了门,慢慢悠悠下楼。
楼下盛嘉言一个人戴着墨镜,样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人却像个陀螺转来转去,似乎无处发泄他郁闷的心情。
邵暖双手抱肩,清脆地招呼一声:“老言,上车!”
盛嘉言默不作声地上了车,待邵暖关好门,终于憋不住:“邵暖,你几岁?”
“二十五。”
盛嘉言算了算,也就差个六七岁嘛……
他把双腿艰难地交叠在一起,脊背不甚舒服地靠在副驾座位上,收拾好战败的情绪,好整以暇地调侃她:“这搁国内,就是老姑娘了,爸妈该催婚了。”
邵暖很是上道,刚略占上风,此刻就示敌以弱:“在这里也一样,我妈总催我找男朋友。”
“女孩子要矜持,要温柔,要羞涩……你性格太不拘小节,没有男人喜欢……”
邵暖暗忖:“你是想说我性格不羁放荡爱自由吧……这几次你都处于下风,难怪现在面子上挂不住,想让本姑娘矜持……不过嘛,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偏头温柔一笑,柔声道:“男神,您真是太有见地,我妈跟您的意见一模一样。”
盛嘉言在心里把她这句话琢磨来琢磨去,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味道有点不对。
不多时,车已经开到了餐厅外面。
邵暖停好车,温温柔柔地冲盛嘉言说:“老言,下车吧。请你尝尝我家的特色寿司。”
盛嘉言被她猛然调低好几度的温柔调子,激得全身一哆嗦,一头雾水地跟着下了车。
邵暖换了个发型,换了件衣服,此刻仿佛连内里灵魂都换了一般。
她动作轻手轻脚,拿着一个淑女式包包,翘着兰花指按电子锁锁好车,手臂轻弯,挽起一旁长身而立的盛嘉言,轻柔一笑:“欢迎来到慕尼黑。”
莫名其妙的,盛嘉言觉得那笑容有点渗人。
进门前,邵暖借着门口玻璃的反光,整理好笑容的弧度——唇边含笑,笑不露齿,极其淑女。
然后才迈着比平常略小的优雅步伐,缓缓走进来。
待进门,她矜持地环顾四周,见窗边有一二人座位,示意盛嘉言去那里稍坐片刻:“我去跟我妈妈打个招呼,麻烦你稍等一下。”
这么礼貌的语气……
座位的设计很贴心。
上好材质的木质地板上放着小清新坐垫,桌子下面往下辟了一块下陷的长方形凹槽,人坐在边上的垫子上,脚可以放在凹槽里,冬天的时候里面有地暖,还挺舒服。
只是进门后坐下前,就得去角落里脱鞋……
幸好店里通风良好,还点着味道清冽的熏香。
盛嘉言带着一肚子疑问坐好,目不转睛地追随着邵暖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轻轻撩了撩长发,缓步走到角落里的一位衣着优雅的中年女士身旁。
女士见到她,脸上立刻挂起惊喜的笑容,翩然起身。
邵暖跟女士轻轻拥抱,脸贴脸行贴面礼,身体接近却不贴紧,貌似亲热的礼仪中带着生疏的礼貌,虚伪得可以。
盛嘉言以为自己在以前偶尔赏光参加的上流社会酒会现场,下巴都要惊掉了。
就是看望下妈妈,至于如拜见皇太后一样毕恭毕敬吗?
俩人手拉着手寒暄几句,然后邵暖轻挽起她的胳膊,两人迈着同样委婉的淑女步伐,走到盛嘉言面前。
“这位就是暖暖说的严先生吧?真是一表……”
刘淑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他的披肩发,“一表人才”四个礼貌的字愣是没说全,“真是个性十足呢!”
“您过誉了!”
盛嘉言没站起来回话,懒洋洋地抬头,客气地回,“您也是优雅非常呢!”
刘淑娴笑不露齿,就差在手里拿一把折扇挡在唇前。
她轻拍邵暖的手:“好好招待严先生。”
邵暖“哎”了一声,凑到刘淑娴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刘淑娴摇了摇头,瞥一眼盛嘉言被头发遮住的面庞,不赞同地说:“这样不好……”
邵暖又凑近她,轻声细语解释了点什么。
盛嘉言只依稀听到什么“都丢了”。
刘淑娴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夸张地说:“我们家暖暖啊,就是心地太善良,人太羞涩面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