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邵暖才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起来。
她揉揉眼睛,清醒后,立刻低头一瞅自己。
身上盖着灰色的薄毯子,毯子底下的衣服皱皱巴巴,但还是昨天晚上那套。
她嘿嘿一笑,暗道:“盛嘉言不赖嘛,果然没辜负自己这么多年把他视为男神。”
环顾四周,床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盛嘉言不见踪影。
邵暖也没急,哼着小曲去洗澡。
待她清清爽爽地从浴室里出来,便信步去湖边寻找盛嘉言。
果然不出所料,正坐在湖边白色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吃早餐的,便是盛嘉言了。
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顿时打了一层柔光。
从邵暖的角度看过去,他握着茶杯的手修长,指节分明。
顺着指腹朝上,是挺直的鼻子,鼻翼两侧的眼睛上,长睫毛微翘,目光平和深远,透出淡淡的温馨。
邵暖立时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帅照。
拍照的“咔嚓”声惊扰了盛嘉言。
他循声望去,一眼瞧见邵暖那张笑眯眯的脸,登时条件反射地摸上自己昨天被她轻薄过的脸颊。
他眉心一皱,收回目光,继续对着清澈的湖水喝清茶。
邵暖嘻嘻一笑,点了早餐和咖啡,把自己手机递给盛嘉言:“早啊老言!刚才那张照片不错,你发微博吧。”
发好微博,吃了早饭,两人便踏上了回汉堡的行程。
邵暖昨天大概发泄完毕郁结的负能量,全身的洪荒之力又回来,开车时脸上一直带着舒心的笑,随时关注盛嘉言的需要,吃饭休息一个不落下,连速度都一直注意不超过一百二。
两人回到汉堡时,已是夜色初上。
凯文大呼小叫着下楼来迎接男神,对邵暖千恩万谢。
邵暖笑意盈盈地下车,利落地从小巧后备箱里,拿出这一星期帮盛嘉言置办的简单行李,递给凯文,朝他眨眨眼,示意他留下来商量要事。
盛嘉言下了车,身材颀长地站在那里,单手虚扶车顶,轻叩出清脆的节奏,似乎在踌躇什么。
夜色笼罩了他的面容,邵暖看不清他的神色,双臂向后旋转,活动了下肩膀,偏头跟盛嘉言道别:“男神,再见啦,等你新专辑!”
她右手一握拳,用力从上往下一拉,做了个“加油”的手指,随即拳头转为挥手,笑嘻嘻地又抛了个飞吻。
盛嘉言唇角微微勾出一个迷人的弧度,矜持地说了声“再见”,在邵暖注意不到的角度,满含深意地看了凯文一眼,又对他微微一颔首,便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上楼。
邵暖在他身后咋咋呼呼地叫唤了两声,装作一副脑残粉的样子抛飞吻:“男神加油哦!男神爱你呦!”
见盛嘉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凯文笑呵呵地打断了邵暖耍宝:
“邵暖,这些天辛苦你了。”
“为男神服务,再苦都是甜。”
“无论如何,这些天谢谢你照顾盛嘉言。”
邵暖目光坦荡带着笑,难得正经起来,换了认真的口吻,道:“开始有点措手不及,不过这也怪我,是我先开玩笑的。后来习惯了,也大概摸清楚了他的脾气,相处还算愉快。”
“哦?”
凯文来了兴趣,“邵暖小姐冰雪聪明,这么快就清楚了男神的脾气……”
邵暖快人快语,当着人家经纪人的面,也不会多说两句客气话:
“盛嘉言有点小傲娇,有点小毒舌,有点小挑剔,有点小架子,还有点难伺候……不过总而言之,人还挺有底限挺善良的。”
凯文哈哈哈哈笑了好半天,捂着嘴的手都颤抖得凹不好兰花指,这才慢慢收起笑,转而试探地问:
“既然你跟他相处得这么愉快,那给男神当助理怎么样?”
邵暖一笑,问:“你给多少钱?”
“你要多少?”
“一个月两万欧吧。”
“姑娘,这也太黑了!”凯文惊道。
邵暖笑,挺认真地跟他算:“我现在工资大约五千欧,职业前景良好。当盛嘉言助理,要二十四小时standby吧,友情价算双倍工资,一万。助理这职业,没有职业培训没有上升空间,再多要一万算平衡职业前景的劣势。而且,合同我不签长期,顶多两年。明星助理作息混乱,对身体伤害太大……”
她还没算完,凯文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想起自己刚当助理时那段悲催的日子,莫名心酸: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叹口气,摆手:“邵暖大律师,我开玩笑的。您这位助理,估计男神可用不起。”
邵暖耸耸肩,弯腰打开后备箱,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用透明文件袋封好的资料,借着路灯暖黄色的光,指给凯文看:“最上面一张纸上是我的账户信息,下面列表算清了这段日子的花费加起来的总额。每个单据我原件都附在后面了,你不放心的话就自己加一加。麻烦你在一个星期之内打到我账户上。”
凯文啧啧称奇,瞧人家这交接做的,清晰明了,顺口问了句:“劳务费怎么算?”
邵暖笑颜如花,爽朗地说:“谁叫我是盛嘉言真爱粉呢?劳务费就算啦。”
“我看到盛嘉言的微博了,邵暖你照片拍得也不错嘛!”
“一般般啦……哪个女生不会选个角度拍个照,顺便修个图呢?”
凯文目光里欣赏更浓,他不由自主地又追问了一句:“你真不考虑来给盛嘉言工作?要不名头写法律顾问?和你专业也对口。”
邵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凯文的肩,语重心长地讲大道理:“德国跟中国虽然同属大陆法系,但是具体差别还是挺大的。我没有研究过中国的法律,恐怕无法胜任法律顾问一职。光拿钱不做事,这也不是我风格。”
话毕她一抬下巴,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高洁范儿。
凯文哈哈跟着笑了几声,垂眸思考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这段时间盛嘉言都是借用你的手机,是吗?”
邵暖不知所以,脸上仍旧带着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凯文变戏法似地从兜里掏出一部还贴着保护膜的新手机,眼尾余光掠过她脸上茫然的表情,顿了顿,将手机朝上平伸,递给邵暖,说:“这款手机是最新的,送你用了。”
邵暖诧异地目光逐渐转为明朗,唇线随即抿起,她双手抱胸,语气突然有点冷:“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凯文打个哈哈,笑得有点尴尬:“你替我照顾盛嘉言这么久,又不要劳务费。这款手机,就当送你的小礼物喽!”
邵暖左边唇角自嘲似地一勾,讥诮道:“那我的旧手机,是不是要麻烦你帮我销毁呢?”
凯文被她锋利的言辞一惊,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照实情点了点头。
邵暖继续咄咄逼人:“你现在才想到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呢?”
“如果根本不信任我,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甩个几百万收买我?兴许我看在钱的份儿上,一点小道消息都不往外透。”
“还有,即使我把旧手机交给你,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没有在云端备份呢?”
……
凯文登时哑口无言。
他完全没想到邵暖这么敏锐,刺猬一般立刻武装自己,讲话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他垂下头,一时间沉默无言。
邵暖仰着头,毫无焦距地盯了好一会儿天边的那轮明月。
昨天晚上的月色也是这么美呢……
月光当时洒满盛嘉言的侧脸,淡然悠远,自己不知不觉看了好久。
有时候,邵暖几乎有种错觉,仿佛盛嘉言与自己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互相调侃互相嘲讽,插科打诨却毫不影响感情,关键时刻又能以性命以自身安全相托。
而这一瞬,她蓦然醒悟,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交易,是一场早该醒来的梦。
邵暖咬了咬唇,咸湿的滋味染遍唇间。
夜色渐深,带着满身的疲惫归来,冷风吹过,还真是冰凉刺骨,完全不像六月初那么暖。
半晌,她用手背抹掉脸上没出息的湿意,冷冷地自嘲一笑,抬眸,目光笔直地看向凯文:“*权这个东西,我一学法律的,比你更知道该如何尊重。我不会泄露任何东西,你爱信不信。我改主意了,麻烦把劳务费按照每天三百欧的价格一并打给我。”
邵暖利落地转身,挥了挥手,声音干脆:“大家萍水相逢,恕我不想再见。替我祝盛嘉言在娱乐圈顺风顺水。”
她潇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
凯文一个人怔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好久。
许久,他垂头丧气地上楼,犹豫不决地走到盛嘉言跟前儿,语气唯唯诺诺:“男神,我好像把你的真爱粉气成黑粉了……”
盛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