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王子对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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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要有了一点“诱因”，小西就很容易因为无法控制情绪而爆炸。

我在意识到这点的第一瞬间，就把他现在的症状和精神病人联系在了一起。我接着想到，他一定很需要我的陪伴，因为相同情况下的我也会那般渴求相伴。最后我才突然想起，处于正在被“养成”状态下的西斯法洛斯，本质上就是不完整的。他很不稳定，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他爆炸产生的碎片有时会黏附在我身上，但总会在下次爆炸之前重新回到刚才的爆炸原点。一次一次，周而复始。他的状态栏里的体重指标随着一路飙升。

耳朵里不断交替响起的各类系统提示音终于在某一时间停止。绚烂的白色光芒已经让我再难分辨自己身在何处，我看不到茉莉和狼人王子，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这次的连环爆炸不同以往，既没有沉睡，也没有遗忘。我能站在这里看着小西的破碎肢体在白光中隐现，也能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刻，及时地走到他面前。

....

断章一

这是他七年前被驱逐出神族后第十四次来到世外之地。

叛逆者上身被灰扑扑的斗篷裹得严实，下身一条流浪者中常见的棕色皮裤，不过似乎被修改成了紧身的款式。他蹬着一双高帮马靴，脚腕纤细，双腿笔直得像是标枪，虽然没有值得称道的肌肉轮廓，却利落又神气。

他似乎等待着什么，在原地绕圈走了几步，那双漂亮的腿稍稍弯曲关节就显示出奇特的美感，仿佛木偶剧中戎装的王子跳着舞，步伐灵活又优雅。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静悄悄的圣鸽森林阳光和煦，叛逆者站在世外之地的结界外，四周有微微的草木响动，一些阳光照在他灰色的的斗篷上。

他只有一只眼睛藏在斗篷的阴影下，其余的脸都遮着。那只金黄的眼睛闪了闪，接着他迈出步伐。

没有结界阻拦，踏入世外之地直接景色一变。熟悉的、元素之力四溢的空气扑面而来。只有缺席的长老的呵斥让他有些不安。

叛逆者取下背后的大剑，沉重的剑身因他随意一投，一半没入地面以下。

在此曾十三次战败的大剑沉入世外之地宁静的土壤。厚重斗篷下仅露出的那只金色眼睛不知何时盈满泪水，他远望故乡，缓缓迎风摘下斗篷。

颤抖嘴唇地念出一句瞬移的咒语，苍白脸色的少年在阳光照到他脸上之前突破空间禁制进入大殿。眼泪不停地从脸颊划过，他橘红色的长卷发飞扬起来。少年白色的汗衫下是挺直的腰身，但他的脚步有些飘，就这样走向无人的王座和端正摆在其上的王冠。

清脆的脚步声止息。

十四岁的贝拉颂为自己戴上王者的冠冕，坐上王座俯视无人哭泣的大殿。他的面容还很稚嫩，在宏伟的大殿和华美的王座间就像个无所适从的孩子。

世外之地不再有人训斥这个天性叛逆的孩子了。贝拉颂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悲伤地流下眼泪，仿佛已经得到了他将陷入永久孤独的预示。

就在贝拉颂十四岁那年，他成为了神族之王，也变成了世界上最后的神族。

断章二

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了仿佛从永恒走来的脚步声。

洁白轻柔犹如月光的赤足踏入大殿，银白色的精灵望着王座上孤独的孩子，内心崇敬而挣扎地靠近着。

“神最宠爱的孩子，最感激和敬慕着神的孩子。”

精灵的脑中回响起警钟般的声音，那是智慧之树青春又久经沧桑的声音。

曾经的千百日夜，他聆听智慧之树的教诲，铭记于心的后一句训诫已经使他满心惶恐，但想要更靠近地脚步在他最钦慕的神面前已经无法停止。

“神用微笑注视、爱着的孩子，不曾被神拥抱的孩子。不能将手伸向最敬爱的神，因为神是那些爱他的孩子们的世界里最触不可及的存在。”

从今天一早醒来，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来到世外之地最庄严的大殿，以崇敬之心在此侍奉多年的精灵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停下，何况心底真挚的温柔已经不想停下。

当泪水被皎白如月光的手接住，王座上的孩子看着来者手腕上嫩叶编连起的飘带，承受王冠的头忽然抬起了。

少年苍白的脸上有双怔忪的金瞳，而他想把整颗温柔的心都献给这双璀璨如太阳的眼瞳。

“吾神，吾王，吾主。”

血统纯粹的精灵有着银白而无瑕的头发和眸子，当他半跪着奉上自己全部的忠诚，柔软的银色短发挡住他低垂的面孔。他露出的尖耳上挂着发亮的水晶环，左三右二，联合组成了一套净化精神的法阵。

被金色的、心中敬爱的神的眼睛注视着。

“吾名希亚梅塔，”咏叹般的宣誓出自银白的嘴唇，“甘愿永生作为您最忠实的仆人，伴您左右，供您驱策。”

这是天生的臣服，更是永世的孺慕。哪怕他的神，他的王，他的主人，那个哭着的孩子，还那么年轻。

断章三

苦行的精灵住在圣鸽森林外围的河边，维持着念诵经文、沐浴、面对他人禁言和冥想的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他曾在几天前有幸得见一位神族，那位慈善的老者赞许了他的美貌，并祝福他内心永远宁静和正直。作为神最宠爱的一族，他也发自内心地尊敬着神。他把这次与神的接触当做有生以来最大的幸运，更加清苦而虔诚地修行。

但他同时也怀有难言的私心地期待着，将来还能有机会再次遭遇这样的幸运。

但就在前一刻，圣鸽森林中庄严祥和的气息消失了，与神族完全封锁结界的祝祭日不同，那意味着世外之地向大陆的通道会短暂关闭，而当前发生的事情似乎是一件完全难以想象的事情。

守护大陆和平和维持最高秩序的神族，消失了。

不敢相信现实的精灵认为也许是自己的感应出了错误。但是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除了他忽然之间消失的至高信仰。

二十九岁的希亚梅塔在十三年前被精灵族长老选中，有幸来到最接近神族的圣鸽森林侍奉。那一年因为一个新神的诞生，他被神族当时的王者赐下了与那位幼小的神命运相连的名字和责任，虽然他们素未谋面。

“希亚梅塔。”

他念着这个由神赐予的名字以坚定信仰，仿佛能在冥冥中得到回应。他是十六岁时重获新生的精灵，他血统纯粹，他曾坐在智慧之树下贯通整个大陆不为人知的历史，他忘记过去的名字而成为与一位神族命运相连的希亚梅塔。

这个有着银白色的头发和同色的坚定双眸的精灵吟诵起咒语，在圣鸽森林外升起一道稳定而强大的结界。

银白色的精灵有着清明如月光下的河流的狭长眼睛，交错的纤长睫毛呈现出光泽优雅的浅蓝色，他的面庞呈现出禁欲者特有的线条分明，却因为纯血精灵都具备的温柔气质而显示出矛盾的迷人之感。

神族并没有消失，只要整个大陆还有信仰。希亚梅塔想着，就让他背负这个罪恶的秘密吧，神的光辉还会继续照耀大陆。

断章四

时刻压抑着内心想要犯罪的念头，做着内心无限唾弃的愚蠢行为。

“哈……哈……”

这副讨厌的肉身发出的濒死的喘息，甚至掩盖了沉重脚镣在囚笼中的回响。

“哈……哈……”

身体残破也没有关系，穿上华服就可以藏起所有的伤疤。拿着鞭子的人早就告诉过她。而棕色的精灵用她平静的、汇集黑暗的双眼注视着执鞭者。

“哈……哈……哈。”直到笑也变成了如此令人厌恶的出气声。

这一天，又是苟延残喘、身着华裳。混血的精灵登上她呼吸和存在的舞台。

其实宁愿承受无休止的鞭打谩骂，也不愿就此“卖出个好价钱”。她对一瞬间就迷恋上她的容颜的人们露出足够引起他们厌恶的清高表情。

当观众席上爆发出对这个棕色精灵的惊叹声，拥有美貌的半精灵低垂头颅，与双眸同色的羽睫敛去残存的抗争的意图。

被污染的血统中，崇尚自由的精灵之血呼唤月光和广袤森林，而人类的一半又叫嚣着复仇、隐忍和革命。

她穿着时下帝都风行的层叠舞裙，童稚的浅棕色面皮上已绷紧雍容的微笑。她的脖颈光洁修长，其下紫红色柔纱掩去一身罪恶和伤疤。她在一个月前被剪掉了长发，当她扮成王子的样子，连见惯了美丽奴隶的剧团长都不住惊叹。

舞台对面，穿着更为繁重的宫廷舞裙的公主向她伸出纤纤玉手，然而扮演公主的精灵女奴却用湛蓝瞳孔中的轻蔑瞧着她。一份纯正的血统可以让这个皮相远不如棕色精灵的小公主卖出比她好得多的价钱。

这意味着……

她接过纯血精灵递出来的洁白的手，用她干过苦力的古铜色的手引着她，优雅地转了一个又一个圈，这时候她慢慢地开始思想。比起花大价钱买一个姿色略逊的纯血精灵，人类上床可不看血统，所以他们可以花更少的钱和自己睡上一觉。他们还可以一边享受着她的取悦，一边辱骂她天生不洁不堪的血统。只有少数标榜品味的无聊贵族会选择这个纯血的精灵，然后，她就必须以低廉的价格，一路被热销着。

自甘堕落却又血统纯粹的一族，给予她宛如暗夜的美丽和残忍；天生柔弱却能称霸大陆的一族，赋予她活下去等待翻身的坚持。

舞台上的王子跳着轻快舞蹈，观众席间没人知道这位舞台上的贵族其实刚刚被鞭子狠狠抽过一顿，因为“他”上次演出后拒绝跟某位观众单独喝茶。不过，已经有人向身旁的侍者交待，让这位容貌俊美的“王子”今晚光临他家的阳台。

音乐落下，她望着剧院顶上璀璨的吊灯，接受谢幕的掌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完结呢？她在心中笨拙地画着祈祷的手势，她和大陆上的所有生灵一样有着至高信仰。

我祈求神，给与我的心灵，彻底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