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青滑进被窝,她再也忍不住了,这么多天的泪水,倾泻而出,她闷声哭着,眼泪鼻涕一起喷涌,又难受起来。
她自己也奇怪,明明才认识不久,明明两周前还是陌生人,自己居然陷得如此之深,她觉得好委屈。
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次醒来,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叫彩月打了一桶水,沐浴净身,祛祛病气。郑天青觉得通体舒适。
找了件桃红色的裙子穿上,打扮梳妆,配一对红宝石耳环,戴一条海蓝宝塔链,自己都觉得清爽干净。脑子也清明许多,
她认真吃了个早饭,白粥配油条,食欲大开。吃完以后,就慢慢悠悠往家里溜达消食。
小病一场,让她突然之间明白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
她跟认识的商户打招呼,对街胭脂铺李掌柜又进了好些香粉和胭脂,正在布置店铺,吸引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掏银子。
隔壁绸缎庄进了新的布料,轻薄柔软,随着暖风轻舞飞扬。夏天来了,花色又多了好些,伙计见了天青非要拉着她进去看新样子,她笑着解释半天才脱身。
斜对门儿裁缝铺的陈掌柜指挥着伙计,正往上抬新招牌,顺道儿揶揄绸缎庄陈掌柜见钱眼开,见人就拉,就不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啊。
陈掌柜回呛李掌柜,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郑天青被他们逗得直乐。
脚步渐渐轻快起来,穿大街过小巷,踏着春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家。
刚进门,郑梁便迎上来道:“小姐身子好了吗?”
郑天青笑回:“郑伯别担心,全好了!”
郑梁道:“脸色看着确实不错,快进去吧,老爷太太在屋里坐着呢。”末了还嘱咐她:“老爷的官位还没复,小姐说话要小心一点啊。”
郑天青向郑梁打听:“还在调查?”
“是啊,只不过是免了牢狱之灾,说是丞相去求情,说了好话,老爷为这事正烦闷呢。”
郑天青听了心中少不得波澜微动,随即又平复了。
她默默的行至父母房前,敲门进屋,郑远琛倚在横榻上跟赵翘楚说着话。见郑天青回来了,道:“回来了?全好了?”
郑天青行了礼,道:“全好了,回来看看你们。”
“多亏了苏公子那天去看你,给你开了副药,不然不会好得这样快。”赵翘楚道。
“你们不生他的气吗?”郑天青诧异,“反而感谢他。”
“长辈的事情,跟小辈有什么关系。”赵翘楚道,“苏相又进言,你父亲才能回家,不能不知好赖。”
“但是我们落难也是他导致的啊。”郑天青不解。
“好了好了,身体好就行了。”郑远琛不耐烦的打断,“你回房休息吧。”
郑天青错愕,赵翘楚给了她一个眼神。
无奈,她只好告退,乖乖回房。
苏相说情,郑天青心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的态度,也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心又乱了。
原本想着自己房间的脚步顿了下来,她转身往流光溢彩阁走。
大街上依旧是热热闹闹,行人如织。
时近午时,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卖糖葫芦的开始叫卖,卖烧饼的也出摊了。歌楼酒肆也热闹起来。
郑天青想理出个思路,但是不知怎的,反而集中不了心思。
一团乱麻。
走着走着,苏纯从如意居出来,见了郑天青,冲上来道:“天青,我正想去找你呢。”
郑天青原本没注意到她,听她招呼声才回神,道:“真巧,在这儿碰上了。”
“哪里巧,我本来去了趟你店里,你不在,所以我就打算买点点心去家里看看你呢。”
“我刚从家里出来。”
“正好,走走走,别回去了,我们去醉仙楼尝尝吧,都说新的粤菜师傅很不错呢!”苏纯提议。
“也好。”
两人便一道拐进醉仙楼。
苏纯要了个雅间,点了几个菜,差了清歌去知会彩月不必留饭了。
屋里只剩两人。
“身体好些了吗?”苏纯问。
郑天青喝了口茶,回道:“好多了。”
苏纯道:“听说郑伯父没事了,我真的很抱歉。”
“关你什么事,苏伯父不过是尽自己职责而已。”她放下茶杯,垂眼道:“况且,苏澈已经跟我说过对不起了。我想,我也清醒了吧。”
“什么?”苏纯诧异道,“他跟你道歉?!他懂事以后,就从没道过歉,怎么会……”
“我想是他一时疏忽,告诉了苏伯父,才让导致这些吧。”郑天青拿手扣着茶杯上的花纹,“毕竟那天在场的人就没几个。”
一时间,双方都不语。
这时候,小二来上凉菜,凉拌海蜇丝,白切鸡和几样小凉菜。
郑天青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筷子,放下筷子托着腮发呆。
苏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怎么动筷子。
郑天青突然道:“我们喝点酒吧,我想喝点酒。”
苏纯惊愕道:“喝酒!?第一次见你要酒喝。”
“我心里堵的慌,难受。”说完她就招呼小二要了梅子酒。
苏纯笑道:“喝酒也要喝甜的。”
郑天青佯装哭相道:“心里苦,不能亏了嘴上啊!”
苏纯看她苦闷的样子,知道她真的心里难受,决定陪她喝几杯。
酒伴着菜上了桌,丰盛异常。
松鼠鳜鱼,西芹百合,荷塘小炒,还有粤式的蒸饺,做得是精致,摆的整整齐齐,彩色搭配,令人食欲大开。
郑天青无心于佳肴,先满上一杯。
甜甜的梅子酒在白瓷杯子里没什么颜色,散发着甜味,入口也是甜的,只是到了喉头带着灼热。才让人发觉,这是酒,不是糖水铺子里的梅子汁。
看着再怎么无害,也是会醉人的。
她一连三杯,没有停。
吓坏了苏纯,“你慢些喝吧,干嘛这么急。”
“没什么,这酒挺好喝的。”她放下杯子,再满上,“哦,对了,你祖母的簪子我快做好了!”
“不是要半个多月吗?”
“我突然发现,半个多月的活计,一天做八个时辰,三天就能做出来。”
“八个时辰!”苏纯惊道,“你就是为这个累病的?”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没睡好,加之白天有点累,吹了点凉风而已。”
苏纯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按住她的手,道:“你误会我哥了。”
“他亲口说的抱歉能有什么误会。”
“是我。”苏纯抽回手,垂眼道。
郑天青放开酒杯,疑惑地看她。
苏纯摆弄着手指,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天我哭着回家,我哥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我心里难受,睡不着觉,心里闷的发疯,躺在床上发呆。正好我父母听清歌说我心情不好,过来问我怎么了。”她顿了顿,抬头道:“我就告诉他们了。”
郑天青听到嗡的一声,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我父亲说,我和天河本就不合适,都会过去的。”苏纯道,“但我没想到会这样。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可是……”
“你不甘心对吗?”郑天青接口。
“我觉得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苏纯看她,“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确实也纠结了很久,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这样因为误会而折磨自己,我想,不如我说出来,对你我来说,都是解脱。”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郑天青道。
“对不起。”
郑天青一连两天听了两个对不起,出自一对兄妹的口里。一个是她倾慕的人,一个是她的至交好友。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甚至有一点恼怒,她想推翻了桌子爆一句粗口:“去你大爷的!”然后扬长而去。
但是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是在失恋以后作出的不理智的决定,相比之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难道要割舍这一份友情吗?
八年的点点滴滴,在她眼前闪过。
她不知道。
等她再看苏纯的时候,对方已是满脸泪痕,她心一软。
但是她又想起父亲所遭受的无妄之灾,郑家在京城所受的风言风语,心里又是一拧。
她不知道。
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