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青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正色道:“还给我。”
碧池没料想到她会如此开门见山,防备的将手一收,道:“这么痛快就承认是你的了,我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呢。”
郑天青表情不变,心中也坚定的很,继续道:“公主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它,但总归是见不光的。不如趁早物归原主,以免坏了名声。”
“呵!”碧池一声冷笑,“坏了名声?郑掌柜已有婚约在前,又在背后与人私通。对象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才子!究竟谁的名声会先臭!你自己心中没数?”
郑天青心中暗道失策。
刚刚不该不过脑子就使了激将法,此刻碧池占上风,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刺激,如此一来,反而更加难以收拾。
“公主想怎样?”她伏了个低。
碧池上前一步,凑近道:“我早就说了,不要痴心妄想跟我抢。谁知,你竟然用了什么狐媚妖术,先勾住了苏澈。我想要的,你心里明白。”
不等郑天青张口,她便缓缓吐出:“从头至尾都只有苏澈一人。”
郑天青心知多说无益,轻笑一声。
碧池有些恼怒,恶声道:“你笑什么?”
郑天青面色悠然,没了刚刚的张皇之色。
她此刻看起来反倒像是手握碧池把柄一般,道:“笑你无知。”
碧池没想到她此刻还有胆子嘲讽她,暗想低估了她。
碧池确实是傻。
郑天青之前一直尊她为公主,处处谦让不与她一般见识,她便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处处挤兑作贱,但今日可算正撞了枪口,苏澈是郑天青不可动摇的底线。
郑天青对苏澈之心深重,爱慕许久终于达成所愿更是倍加珍惜。
两人在斗宝之前便已许下生死相随之诺,怎会因她几句威胁和敲诈就拱手相让!
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
“公主自当明白,男女之情皆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的。我虽然鄙陋,但既然与他心意相通,除了阴阳相隔或他亲口断绝,否则,绝不会放手。”
她扬起头颅,眼神里充满坚定,嘴角带着一丝骄傲,对碧池道:“我说的,你听明白了?”
碧池被她的气势所压,向后退了一步,心中不甘,道:“得意什么,风流才子,哪个不风流。你不过是他一时吃腻了山珍海味时用来调剂的清粥小菜,总有一天他会厌,到时候你便人与清誉皆两空。”
“恐怕没有那个时候。”一个男声幽幽□□来。
两人循声望去,见负手苏澈站在一棵树旁,两人辩得激烈,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所在。
他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到郑天青身旁。
月亮的光华从头顶泻下,令他整个人都笼在光晕中,他的眉目唇角沾染了月光,更显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碧池看得一时痴了,全然忘了刚刚的争吵。
她红着脸再看,忽注意到了他与郑天青站在一处,衣衫相合,四目相映。熊熊怒火在胸膛燃烧。心中刺痛,失落至极,直直朝着苏澈怒道:“你不要后悔。”
“不会。”他自然的握住了郑天青的手。
碧池看着交握的双手,眼中狠戾,连说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小,带着几分哀切,转头而去。
郑天青手里都是汗,抽回手抹了抹,苏澈轻道一句:“莫慌。”
拉着她往林中去,清风彩月在一前一后跟着,各提着灯笼。
小林深处,竟有一套石桌石凳。
想来在白日里,在此林中赏景定有一番雅趣。
苏澈扶她坐下,自己落座一旁。
郑天青道:“我急着想跟你说出门前发现盒子丢了,但没想到眨眼间就到了她手上。”
苏澈柔声道:“无碍。”
她继续自责:“我平日收的很好,也没有随意拿出去过,真想不通怎就到了她手上。”
苏澈道:”你怀疑有内鬼?“
郑天青点点头,道:“我在家的时候少,房间总空着,府里人倒都有些机会。”
苏澈刚想遣了彩月清风到一旁去,被郑天青拦住,道:“她与明月日日随着我,不可能的。府中小厮不准进内院,也不可能。能进我房间的人就那几个,但与公主都应当没什么瓜葛。”
“有没有可能是樱珠姑姑?”彩月在一旁道。
郑天青皱眉看她,问:“何出此言?”
彩月低声道:“樱珠姑姑原先不怎么进屋来找您,最近因为夫人委托,来过两次。她是夫人的陪嫁,在府中的贴身中辈分最高,最有机会与位高之人见面。”
郑天青沉吟一声,道:“不可能,姑姑在我家二十余年,看着我长大,怎会如此?”
彩月忽然跪下,道:“小姐恕罪,彩月多嘴。”
郑天青叹气道:“你别这样,我没生气。”
“彩月还有一事未曾说过。”她头低着。
郑天青见她不起身,知道还有隐情,问:“什么事?”
彩月抬头道:“那日见苏夫人前,樱珠姑姑帮着打扮。原本想给小姐翻个华丽些的项圈戴,却翻到了抽屉里的玉盒。私下问了我,我当姑姑是府中长辈,又天天照顾夫人,自然是晓得的,便一股脑儿的都告诉她了。”
郑天青长叹了口气,道:“不怨你,快起来吧。”
彩月直起身,仍不敢抬头看她。
郑天青摇头道:“家贼难防,人心难测,我真不愿误会了姑姑。此事先到此为止,你不必挂怀,也不要对姑姑多言,我自有对策。”
彩月点头。
清风看了眼苏澈的眼色,拉着她到一旁去,独留两人。
郑天青靠进苏澈的怀里,道:“我真不愿相信是樱珠姑姑与碧池勾结。”
苏澈揽住她的肩膀道:“此事有疑,不要定论。”
她点点头。
两人抬头看月亮,林外丝竹声飘来,笑闹声,碰杯声不断。
但不过百步之外的小林中,两人一起仰首望月亮,沐浴着清辉,独具意境。
“你说苏轼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也是这么美的月亮吗?”
苏澈轻笑道:“我不知道,但是一定很孤单。不然写的便是美人抱在怀,哪会把酒问青天。”
郑天青也跟着笑,道:“你越来越会逗我开心。”
苏澈看了一眼她扬起的嘴角,道:“有感而发。”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正妙。
突然听见破风声,一道白影急奔而来,两人来不及反应。
只见清风动的更快,转瞬之间将其截住,一黑一白缠斗到一起。
彩月风也似的跑过来护住两人,苏澈将她二人挡到身后,盯着缠斗在半空中的两人。
蓦然,嘴角一翘,道:“清风住手,还不跟唐公子赔罪。”
话音一落,两人皆落地,各立一处,清风俯首。
郑天青借着月光眯眼一看,可不就是唐碧海!
那人冲她挑眉坏笑,嘴里依旧不正经:“娘子,为夫来捉奸了。”
她咬牙道:“不正经!”
他走过来,与苏澈两人拱手一礼,三人坐下。
唐碧海露齿一笑,小白牙在月光下闪着精光,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
郑天青反唇相讥道:“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他反呛:“我不过来,你们被别人撞见,岂不是全京都得知道我戴了绿帽。再者,我在这里,你们两个见面才更顺理成章,对吗苏兄?”
对着他的反问,苏澈一笑,分不出喜怒,道:“有劳唐公子。”
三人关系复杂,对坐在一起暗流涌动,气氛尴尬。
郑天青如坐针毡,无话可说。
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抬头看了会月亮,脖子酸了,又都低回来。
唐碧海坏笑,苏澈悠然,郑天青窘。
彩月伶俐,到她身边轻声提醒:“小姐,咱们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郑天青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道:“可不是。”
话落起身,道:“我先回去,你们慢慢聊。”
苏澈温润一笑,点点头。
唐碧海朝她摆摆手。
郑天青莞尔一笑,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密林。
看着她仓皇的身影,唐碧海一声笑,回头,苏澈正灼灼地看着他。
唐碧海收了温容,道:“我们早就该一起坐坐了,是吗?”
苏澈回:“择日不如撞日。”
唐碧海嘴角含了丝笑,道:“正好,咱们之间也该有个说法。”
郑天青刚出了林子,还没回到彩棚,就被个内侍拦住,那人嗓子尖细,看着有几分阴森,恭敬道:“郑掌柜,皇上有请,跟奴才走一趟吧?”
郑天青心中一沉,大概有了想法,道:“请带路。”
她随着那内侍从小路往妙风楼走,避着众人,净往暗处去。
郑天青心中担心被人暗下黑手,于是递眼色让彩月戒备。
穿进一片小林,路上黑,郑天青紧张的出了一手汗,大气也不敢喘。
出了林子才得以舒展,一抬眼,已到了妙风楼后门。
那内侍回头,脸在月光下惨白。
郑天青心中直跳,强稳住神色。
那人开了门,道:“郑掌柜请自行上去,三楼左拐。”
彩月要跟着去,被他拦住。
无法,郑天青只得孤身一人进门。
大厅里灯火通明,有些侍婢,郑天青不敢多耽搁,寻了楼梯上去。
到了三层,空无一人,她心如擂鼓。
往左一拐,有一间屋子正开着门,里面有一袭明黄。
郑天青敲了门,进屋,那人抬头,果真是天颜。
她不敢直视,跪下道:“民女郑天青,参见圣上。”
“平身过来。”她听见个醇厚的声音,比苏澈多了一分深沉,比父亲多了一分霸气。
她抬起头,看见个五十多岁的英武面孔,剑眉星目,雄姿英发。郑天青不敢多打量,快步到他跟前。
那人一摆手,让她坐下。
郑天青就势坐下,等他发话。
那人单刀直入,手一撤,桌面上露出个玉盒。
郑天青不由吸了口气。
那人一笑,道:“郑教主,别紧张。”
郑天青惊得嘴微张。
如叶寻所说,她的这个身份是个秘密。
这个秘密她连母亲都没告诉,碧池应当也不知道,当今圣上居然如此轻巧的揭穿了。
想当初,因为郑天河和沈醉之事,父亲因通天教被牵连,就停职查办。
她这个教主连屁股都没坐热,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被揪出来了。
她眼前一黑,脑子满满全是:我命休矣。
郑天青再睁开眼,自己伏在桌上,皇上手里拿着个鼻烟壶,看着她笑。
看得她浑身发冷,一激灵,坐起身来。
宋临收了鼻烟壶,把盒子推到她面前,道:“是你的?”
郑天青脑子里一片空白,颤着声,细如蚊蝇:“是。”
宋临朝屋里一望,道:“你这徒弟胆子也忒小了,你确定能担此大任?”
屋里的帷幔被撑起,从里面缓步走出个人,正是徐遇仙。
郑天青又吃惊地长大了嘴,道:“师父?!”
徐遇仙朝她一笑,不说话,坐到桌边。
宋临开口道:“郑天青,你是魔教教主,便是死罪,又欺君抗旨还是死罪。”
郑天青脸色灰白,求救似的看了眼徐遇仙。
徐遇仙在桌下踢了宋临一脚。
那人话锋一转,沉声道:“我给你个机会,不仅可免了死罪,还能撤了指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