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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庄没有秘密,这张汇款单引起了大地震。
狂风大作,瓢泼似的大雨兜头盖脸,方笙的大伯和三叔打着木骨黑布雨伞,站在方笙家门口,愤愤地指着不让他们进门的方妈大声叫嚷。
他们要求三家平分这笔巨款。
方妈坚决不同意:“这是阿璋寄给我家囡囡的。”
“都是亲戚,凭什么你家独吞?”大伯和三叔说。
开始是大伯和三叔,后来大伯母和三婶也来了,再后来堂哥堂姐都来了。
三家人气儿不停顿吵了一天,最后达成协议,方笙家得十元,大伯和三叔家各得五元。
“分钱就要,准备礼物就只得咱家。”昏黄的油灯下,方妈一面往编织袋里装鸡蛋一面恼怒地说。
“小声一点。”方爸嘘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给他们知道囡囡要去g市可就不得了了。”
方妈当即噤声。
女儿要去g市的事幸而是写信里那两家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让儿女跟着方笙一起去。
去的穷亲戚多了,女儿能得到的好处就少了。
可是,女儿这么小,从没出过远门,让她一个人去大城市真的很不放心。
方妈叹气。
“别愁了,囡囡虽然小,心眼可不少,不会出事的。”方爸安慰说,心疼地把编织袋里的十几个鸡蛋往外拿出两个,“少带两个不要紧的。”
方笙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看到方爸的举动,眼珠子转了转,说:“都拿出来,我不带。”
“不带怎么行?没有见面礼像什么话,小孩子不懂别说话。”方妈说。
“我说不要就不要。”方笙固执地道,停了停,说:“装一小坛咸菜。”
方笙当时想,一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得留下,难吃的咸菜带去恶心顾明瑜。
他不是说很好吃吗?就让他吃得有苦难言。
汽车嘎吱嘎吱一路摇晃,方笙吐得小脸煞白,车窗外家乡的一切渐渐远去,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堤坝上挨挨挤挤的小草,一片连着一片的,探头露脑,艰难地在大地求一席栖身之地。
到达g市时是下半夜,顾明璋信里说了,让她在车站下车后走到马路对面坐3路公交车,然后在东湖大厦站下车,进东湖大厦搭电梯上19楼c座。
夜里没有公交车。
夜幕遮住星光,城市的万家灯火已熄灭,冰冷的一座座从来没见过的高大建筑物在静寂里无情狠厉,黑洞洞的窗户像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
方笙竭力让自己两条小腿不要抖得太厉害。
路旁绿化带一整排的冬青树,枝叶繁茂,夜风刮过,咔嚓一声声轻响,像老人口中狐狸吃小孩的声音,许久有一辆车呼啸而过,灯光带来一点点安定,才镇定没一会儿,又有一个蓬头垢面疯子一样的流浪者拖着脏旧的布袋经过,过了不久,又有醉鬼摇摇晃晃走来,熏得人几欲作呕的酒气远远就闻到了,方笙紧爪着咸菜坛子,颤抖着,做着砸人反抗的准备。
夜色消退,天际露出鱼肚白,环卫工人推着小车挥动扫把,看到缓缓驶来的3路公交车时,方笙眼眶红了,发抖的身体终于从踩着钢丝绳回到陆地。
方妈怕她语言不通给她准备了纸卡片,方笙上车后把纸卡片递给售票员,用蹩脚的乡音浓重的国语说,自己到这个站下车,麻烦售票员到站时喊自己下车。
“坐下吧,到了我喊你。”乘客不多,售票员好脾气地冲她笑了笑。
方笙看着售票员与农村人迴然不同的洁白牙齿脱口道:“姐姐你真漂亮。”
“嘴真甜。”售票员心情大好。到站时看了看方笙笑着道:“从乡下进城走亲戚的吧?下车后找个公共厕所,公共厕所里有水龙头,洗洗脸拾掇一下精神些再去吧。”
方笙听从了售票员的话,洗了脸后又福至心灵用手指拢拢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把皱巴巴的衣服拉得略为平整些,还漱了漱口。
按下门铃等待的时间里,方笙紧张得身体微微发抖。
房门拉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细长的柳叶眉,多情的杏核眼,乌黑浓密微微卷曲的长发,个子高挑,一身整洁的米色套裙,漂亮得像画卷上走下来的。
方笙愣了愣,结结巴巴不知怎么喊。
她听方妈说过,顾家姑父续娶的妻子比姑父大三岁,今年四十岁,新姑姑带来一个女儿,名雪娇,比顾明璋顾明瑜小两岁,今年十五岁。
面前女人很年轻,不像是姑父后娶的妻子,也不像是雪娇。
女人是顾明璋的继母苏若蓝,苏若蓝扫了方笙一眼,问道:“你就是方家老二的那个闺女?”不等方笙回答,朝屋里喊:“顾瑞,人来了。”
三个男人出现在方笙视线里,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孩。
中年男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面相温和宽厚,两个男孩穿着清爽的一模一样的蓝白相间运动服,长得也一模一样,浓墨聚敛成的俊俏眉锋,黝黑的眼眸,笔挺的鼻子,线条分明弧度美好的嘴唇,身材高高瘦瘦,挺拔如小白扬,煞是好看。
方笙视线从左往右掠过定在右边那人脸上,喊道:“二表哥。”
声音有些颤,控制不住的喜悦。
顾明璋微笑着嗯了一声朝方笙走了过来。
他的双腿修长挺直,行走间姿态闲适,柔顺的头丝随着他的行进轻轻跳跃,方笙目不转睛看着,嘴角高高往上扬。
“喂,你是怎么认出我和阿璋呢?”顾明瑜惊奇地挤了过来。
“很好认啊。”方笙不解。
“怎么好认法?”苏若蓝兴致勃勃问。
怎么好认法方笙说不出来,她只是一眼瞟过就知道哪一个是顾明璋。
“两人不说话时我都经常认错,你是怎么认出来的?”顾瑞也很好奇。
“二表哥是美玉,大表哥是石头。”方笙想了想说。
苏若蓝张大嘴巴,顾明瑜沉了脸,顾明璋则再次笑了,弯下腰伸手揉了揉方笙头发。
方笙从他专注黝黑的眸瞳里看到怯生生青皮果子一样的自己,那双黑眸里有小小的跳动的火苗,带来温暖的、甘冽的气息,方笙深深地吸入……回味,然后……沉淀。
“这小孩的眼光有问题,要是用美玉和石头比喻明瑜和明璋,那也是清朗的明瑜是玉,冷硬的明璋是石头。”苏若蓝愣了片刻后说。
顾瑞点头表示赞同。
得到父亲和继母夸奖的顾明瑜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直到方笙拿出那一坛咸菜。
“阿笙你记得我喜欢吃咸菜啊。”他喜滋滋说,拔出木坛子盖用手指拈咸菜吃。
他是真的喜欢吃咸菜?方笙愣住。
顾明瑜吃了好几片咸菜,而后心满意足捧住咸菜坛子喊道:“这是我的,你们谁也别和我争。”
“谁和你争?得瑟。”顾明璋耸耸肩。
“不好吃的咸菜才给他,你有别的礼物。”方笙悄悄拽住顾明璋的手,手指轻轻地在他掌心写字。
轻细的麻-酥感觉,顾明璋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爸,阿姨,我带囡囡去房间安置。”顾明璋说。
跟着顾明璋进房间后,方笙打开装衣服的布包急急拿礼物。
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拉开后,一个金黄色的麦秆编的蛐蛐笼出现。
精选的粗细均匀的麦秆金黄润泽,接口仔细地嵌接了横竖相隐,看不到一丝痕缝。
“还好没压坏。”方笙满意地说,提起笼子,亮闪闪的眼睛看着顾明璋:“这是我自己编的,二表哥,你喜欢吗?”
“喜欢。”顾明璋仔细看了许久,喉咙酸酸涨涨涨,心底绵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点不喜欢玩物,更不喜欢这种麦秆编的轻轻一砸就会变形的东西,然而,这个礼物是独一无二的,是方笙为他精心准备的,他喜欢。
“二表哥你藏好,不要给大表哥拿去。”方笙嘱道,唇角微向上翘,一种在其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甜滋滋的表情。
“好。”顾明璋笑着应下,把蛐蛐笼拿回房后锁进抽屉里,后来几次搬家,蛐蛐笼住的地方越来越高档,最后住进了保险柜,跟他公司交易额几千万几亿的合约同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