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陈留（七）

夜晚，陈留宫殿的宴会即将开始。

荀彧立在一边凝视着沉默不语的水杉，他们现在正在陈留宫殿内的偏殿里，只等曹操手下的文官武将都到齐就可以出去参加宴会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守着水杉的应该是郭嘉，但是，荀彧之前可用献帝出逃的事钩住了某人心中的一些小心思，某人现在正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一个安排跟着主公，一个安排接应献帝，另一个则守着殿下。

可惜，郭嘉想撕也撕不开自己，就算有刘晔帮忙也只能完成前两个重要的工作。最重要的是，郭嘉十分信任夏侯惇将军的城池守备，自然就不再去关注荀彧来水杉身边这事。反正他们想跑也跑不出去。

荀彧是借着自己谋士的身份在宫殿内自由进出，守备的士兵没有一个敢拦他的。所以，在水杉被送来偏殿时，他紧跟着就进来了。

“乙殿下为何犹豫？”白日郭嘉的态度已经让荀彧坚定了带走水杉的决心，他已经想好了，离开陈留就向着邺（也）城前进，去那里找弟弟荀谌，他现在正在袁绍手下做谋士，虽然选择的主公不怎么样，但他本人对汉室与自己一样重视，是不会害殿下的，从他那里转去北平找公孙瓒再好不过了。

水杉犹豫并不是因为害怕，他是担心自己去了北平后就会离小沛的吕布越来越远，但若今天不离开……文若说：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殿下无需担心郭嘉发觉，文若既敢带殿下今日离开，已做好了万全准备。”荀彧继续劝告，见对方还是不肯答应，也想到了在小沛的那位，虽然不希望那人再跟殿下有牵扯，但目前看来，不得不用那个人来劝一下了，“文若深知殿下担忧那头虎，但是，殿下若是不肯离开，等曹操羽翼丰满，随时都可以将虎宰杀。”

荀彧口中的那头虎，自然说的就是吕布。

水杉的瞳孔急速缩起，虎这个字早已成了曹军私下称呼吕布的代号，他僵硬的转头看向身边人，仿佛不相信他说的那样。

荀彧分析道：“曹操目前还不碰吕布，并不是因为碰不了，而是他要借着吕布的手去牵制陶谦军与袁术，等他有能力一举歼灭袁术，刘备接手的陶谦军与吕军均不会是他的敌手，本就浑浊的水，只要稍微用棍子搅一搅就足够了。”

“要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吕布必死无疑。”荀彧早就已经能预测到未来十年内会发生的事情，袁术被灭、吕布被灭、刘备被郭嘉压在手边看守起来、曹操有能力与袁绍一战，江东孙策要是能趁机立起来也是能拉拢的，但他刚崛起，谋士的势力不如曹操，要是能趁着曹操顾不上他的时候多收敛些人才，倒是可以与曹操一较高下，而剩下的那些人均不会在这场棋盘上久待。

郭嘉与多位谋士为曹操下的这盘棋，三年后必见分晓。

“殿下若是犹豫，吕布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荀彧不敢耽误直接托出了自己的想法道：“殿下若是去北平借用公孙瓒的白马军，白马军随少，但胜在速度、精锐与勇猛，若是能善加利用，再去跟马腾联手，两面夹击快速收复城池是没有问题的，到那个时候殿下想救谁都可以。”

收复公孙瓒与马腾。

水杉忽然平静了下来，他看着荀彧点了点头，“依你。”

荀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殿下今日耻辱，文若定帮殿下讨回！”

“没事，我只是担心……这样能不能帮得上忙，能不能让这天下安定。”水杉是真的听进了貂蝉当时进言的话，他希望自己这样的决定不会再引发出一个濮阳城，也不会再出现一次夺走他身边人的大火。

荀彧很欣慰，自己看着长大的殿下真的成长了。

“殿下放心，虽然献帝在位，但殿下可用皇舅爷的辈分名义干涉朝政，子孙无用，逼着老人家出面平定就算搁在普通人家也正常。”

水杉的辈分放在这个时代绝对力压群雄——17岁的皇舅爷。

要离开，就要等夏侯惇（锅）走在赶来宫殿的路上，荀彧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件出自貂蝉手的薄外衣给水杉换上。刚才还是皇舅爷的少年，外衣一脱，摇身一变成了跟郭嘉他们差不多的小谋士。因为水杉年纪看着跟刘晔差不多，倒不会让人怀疑什么。

唯一麻烦的是，水杉那张脸太高调了。

荀彧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盒貂蝉给的玩意，打开抹在了水杉脸上。刚才还白嫩嫩的脸瞬间跟最普通的实木桌子一个色了。

都说一白遮百丑，殿下这一黑……怎么看着别有另一番异国风情了？！

荀彧觉得，虽然看着不像同一个人了，但肿么比刚才那样还要高调了？一定是错觉！

现在的水杉，深咖啡色的长发、眼睛和脸，简直就是人形巧克力！这要是只穿一条白色围腰他就能Cosplay埃及美少年了——！

“这样就成吗。”水杉摸了摸脸，他也不知道荀彧在他脸上倒腾了什么，总感觉脸上闷闷的。

“还需殿下一路跟着文若，若是有人问起……殿下尽量不要说话便可。”按照水杉平日里半瓶子水的表现，荀彧也有些担心他关键时刻掉链子，到那个时候也只能临机应变了。

有时候，真不该乌鸦嘴。

荀彧刚带水杉出了没人看守的偏院，就有巡逻的士兵上来盘问，那些士兵一直盯着水杉那异国风情的脸，显然是第一见到有人可以黑的这么有美感。

“见过荀大人，不知跟着荀大人身边的这位小兄弟……”士兵例行盘问道。

荀彧斜了一眼跟在身后完全不慌乱的水杉，好吧，他或许早就忘记了什么是慌乱，他解释道：“哦~，郭嘉都能带着刘晔四处溜达，吾就不能带个人也出去溜达溜达吗？！”

“荀大人严重了。”被责问的士兵脑门冒汗立马让道。

“哼！”平日里，荀彧就不爱对挡道耽误他时间的士兵摆好脸色，这会更是摆足了架子，袖子往后一甩，往前走的飞快，没一会，站在一边的士兵就只能看到两个远去的身影，转角消失了。

出宫殿时，又被盘问了一次。荀彧用要回家换身衣服参加宴会的理由，甩开了那些士兵，那些士兵也没怀疑荀彧家中情况，就理解的放行了。之后，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早已无法住人的荀府。

荀彧一回来就看到后门有两辆早已备好一切的马车，掀开帘子，就能看到所有需要的物资置放在车内，而车边，除了荀彧安排的两个车夫外，还有四位什么也没问就将两人扶上车的人，这四个人看上去还会些拳脚的样子。

这些是谁准备的荀彧自然知道，他不仅皱眉低声道：“文若如此负心，你还这般……”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微微开启的后院门，叹了一口气上了车。

等马车动起，水杉才疑惑看向神色凝重的荀彧问道：“貂蝉为什么不在？”

“她……”荀彧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道：“她不能参与进这次的逃离中。”

“停车！”水杉立马不乐意了，一声令下马车立刻停下。

荀彧慌了，忙道：“殿下不可如此！已经距离城门很近，突然停下会引起夏侯惇手下兵的怀疑！立刻……”

“你若是敢说启程，我就下车！”

“这！”荀彧被水杉噎的一口气梗住，差么点憋死自己，他慢慢呼出这口气，皱眉询问道：“殿下为何如此！”

水杉斜了荀彧一眼，眼中竟然带着些不喜，连他这个感觉缺损的人都能看出貂蝉对荀彧是喜欢的，但本人却总是无视掉。完全不明白他们关系必须隐蔽的水杉为貂蝉抱不平，他道：“你今日若不带上貂蝉，我就不会离开。”

果然是这样。荀彧早就有此猜想，但貂蝉是不能带的……若是带上了，之前埋下的这枚隐蔽的棋子就会被曹操发现，到时候会牵连出很多事情，之后，貂蝉不仅会成为拖累，他还无法护住她，若是在曹操这里还保她一生平安。

不用荀彧去劝，马车的帘子就被掀开，车内钻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年轻人，水杉见人直接笑了，“貂蝉！”

“小柴在~。”这上来的年轻人就是貂蝉。

荀彧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疼痛的脑袋，他是真的败给这两位了……能不能有点逃脱的紧张心？这时候还玩勾心斗角有意思吗？还小柴……“你化名就不能换个别的？”真不怕夏侯惇认出来吗？！

貂蝉只笑，有荀彧在她才不怕夏侯惇呢~。

车轮再次转动。

虽然半路停下上来一个人，倒也没让夏侯惇身边的兵怀疑。马车终于驶向了城门口。守门的士兵见是荀彧，又听他为了急事要去濮阳城便放行。

两辆马车逐渐驶离了陈留城。

看着耸立在身后的陈留城，荀彧有种感觉，他们绝不会这么顺利的抵达北平，郭嘉必定还有后手。

此时的宴会上。

郭嘉一杯一杯的灌着酒，坐在他身边的夏侯惇摇了摇头，出声劝道：“奉孝这般，还不去追吗？”

“呵呵呵，追……”郭嘉苦着脸，看着倒映出自己样子的酒水笑了笑，突然眼光一凌道：“追，当然追！”

他郭嘉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不过要慢慢追。”郭嘉低声说道，此时的他与平日里那个翩翩公子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被黑暗笼罩一般，整个给人的感觉都怪怪的。

夏侯惇刚松一口气，郭嘉便说出来一句让他心眼子都提起来的话。

“嘉要给殿下一个教训，谁让他敢逃离嘉的身边。”他说着，目光茫然的看向对面空空的座位，那是他为荀彧准备的，最能让对手清楚的看清他所有行动的位置，“嘉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郭嘉的声音，让在战场上拼搏的夏侯惇都觉得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