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平（五）

因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水杉毫无倦意，一直借着青铜灯的光写着什么。

“王还不睡吗？”因担心而来的公孙瓒之女推门而入,见水杉还在工作中,也不好打扰他的思路，“若是累了，妾身就在隔壁。”

也可能是真的很忙，公孙瓒之女等了好久才听见桌子内奋笔的人声音。

“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是。”公孙瓒之女见劝也没用,只得先回到房间听话的先休息去了。

隔壁熄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奋笔中的水杉终于写完了信件，他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起身将信件交给立在一边等待着的苍鹰,抚摸着他的羽毛交代道：“不用太着急,一路小心些。”

“啾。”苍鹰鸣叫一声,煽动着翅膀,带着被绑在腿上的信件飞了出去。

苍鹰离开后，可能是今天午间睡得太多,水杉依旧丝毫没有倦意,也不想去吵醒在隔壁的人，干脆就溜达出了书房，一路回到今日午睡，这个时候还有亮光的厅堂。

“奉孝？”看清是谁在哪儿忙碌着时，水杉很惊讶，“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吗？”

“今日信件还未写完，反正也睡不着，留到明天也是要回的，干脆就留下来将这些都处理完再走。”郭嘉停笔，抱歉道：“是嘉想的不够周到，想必打扰到了殿下休息，嘉这就……”

“不用。”水杉打断了郭嘉。

这些工作本应该是由他自己来亲自完成的，现在全落在了郭嘉身上，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可能将人赶走。而且郭嘉还模仿着自己的笔迹在认真的阅读回信，就更不可能让他走。

“你继续写吧。”水杉也坐下，跟郭嘉一起将信件拆开阅读，然后书写回信。

郭嘉笑着点了一下头，又开始书写，“殿下可知今日的关心，文若兄会错意了？以为您觉得他权利太大威胁到自己，虽然嘉宽慰了他，但文若兄有时候也爱多想，嘉的话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是吗。”水杉没想到自己只是单纯的关心都能换来文若的担忧，想来也差不多是这个理，毕竟身在高位的人往后对权利的把握多少变得贪婪起来，稍有一点差错就会怪罪别人。

“为什么人人都喜欢权利？”若是可以，水杉更希望能恢复自由身，每天不用像是禁足一般呆在院子中，可以想去看那就去那里，“虽然更想放手，但那是不行的事情。”

整个汉室只剩下他自己与协儿了，献帝刘协被困在许昌内，根本就碰不到内政，天下诸侯又纷乱，引得生灵涂炭，几年前董卓在洛阳时，妲己说，还有屠城的事情在。

“我不去管，又有几个人想着天下如今该姓刘。”以后姓什么水杉不管，他只要知道这一刻它该姓刘就成了。

“殿下有听过富不过三这个说法吗？”郭嘉知道这话解释起来不太怎么中听，但用来比喻衰败再适合不过了，“意思是，富贵不过三代的事。”

“开国的陛下用艰辛与血水打下属于自己的天下，但儿孙并未接触过那样的辛苦，便不能理解现在享受的一切来之不易，便挥霍，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郭嘉的话比喻汉室太适合了，那些继承汉高祖的儿孙中，有几个不沉迷酒色，乖乖理朝政的人。算来算去，除去经历过一次歼灭王莽的汉光帝刘秀外，不是做的平庸，就是完全不理朝政只顾玩乐。

连汉室都如此，普通人家就更不用说了。

水杉垂目，天下交替是迟早的事情，“都忘记了，赤帝子怎么能起来的，若不是有张良、萧何和韩信，这天下是否姓刘还未可知。”说不定一个闪失就姓项了呢。

“运筹策于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郭嘉笑笑，他最爱这句话了，“儿时读不进书时，每当看到这句话都感觉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来的。”也因这句话他仕官做了谋臣。

张良在郭嘉心中，就像是如今孩子们喜欢的那些明星偶像一样，那样的酷炫。

不过很可惜，他终究还是计策输一筹，没能赢过荀彧。

水杉一听扭头问道：“奉孝想成为张良吗？”军事上的事情，水杉一半都扔给了荀彧去管，正想着他休息了谁能接替的事，郭嘉能这么想正好撞上来，“我想着，等袁术的事结束，就给功臣分封一下以示奖励，虽不太怎么正当，但可安抚一下心中对我继位有些焦虑的人。”

当然，主要是为了安抚一下最近老是把他往自家女儿那里推的公孙瓒。

不过就这个也出了些问题。

“我想让文若为司徒，加官太傅。”

郭嘉点点头，加官太傅是厚爱，让荀彧主管民事也能让殿下放心，“嘉本以为，殿下会封文若兄为相。”

荀彧的功劳就算封相也不为过，可惜只加官了太傅。

“他还不能封相。”水杉却有另外的打算，“地位太高了，公孙瓒会找他麻烦的，入相的人我自有打算。”

“哦～。”郭嘉眼睛一眯，想起一人问道：“可是新宠周大人？”

“他要为都督才行，毕竟是我的心腹嘛。”水杉摇摇头，说了句连郭嘉都愣住的话，“我准备让袁绍旗下的沮授拜相。”

袁绍那边还未归降，这时候就这么假定让沮授拜相吗？

“殿下为何如此自信他一定会归降。”

水杉一听，笑着答：“自然是因为他将欠我一命。荀彧说，他为人正直，敢说，计谋也是一等一，最重要的是——他拎得清。”

与荀彧那个殿下保护欲强的比起来，沮授确实更适合拜相。

“那殿下又要如何安排马家兄弟？赵将军与吕将军？”郭嘉算了算，殿下旗下的谋士少，但被引为心腹的将军却非常的多，心腹不可能都分出去，必定得留几个在身边，但能留下的职位却高低差太多了。

郭嘉已经猜到，按照殿下的思路，吕布必是大将军，趁机将心腹赵云提到骠骑的位置，而马超则提到征北的位置上，只留赵云在身边，剩下两都扔出去守护边疆，扩充领土。

“封赵云为都督，留守北方，也算给我留条后路。”水杉有自己的想法，郭嘉完全猜错了，“马超封大将军，他的两个兄弟以能力大小封官位，吕布为卫尉，掌管警卫。”

郭嘉对这样的安排太意外了，“殿下……这职位对吕布来说，是不是太低了点？”虽然职位很重要，也必须由心腹担任，但以吕布的性格听到这样的任命不蹦起来才怪，他更适合在前线打拼，消耗那看上去异常多的精力。

水杉摇摇头，“奉孝怎会不懂，我并不傻，若奉先拜了大将军不能帮上忙不说，还会给我添乱，而且放他出去文若又不放心，我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将他留在身边。”

“嘉怎会不懂殿下要用马家牵制公孙瓒，而吕布拜大将军会更肆无忌惮。让他征战虽然更好，但却怕小人进言被他听进心中，到时候又是一阵骚乱。”郭嘉叹息，文若私底下也说过这事，吕布功大却不太好安排，留下又是隐患，不如……杀了。

但殿下终究还是不肯下狠心杀了这人。

“万一，有一天吕布再一次做了那些事情，伤害到了殿下又如何？”郭嘉担忧，吕布并非常人能驾驭得了，成为卫尉基本就是拿着刀贴着殿下脖子，真想杀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水杉看着郭嘉，无比认真的回答：“那就给他。”

郭嘉已经明白水杉动谁，都不会动吕布一下，明知道养虎为患，也还是会养着他，只得叹息的问：“若当日是另一个人将殿下带出的洛阳城，并细心照顾，殿下还会如此吗？”

“……”

见水杉闭口不答，郭嘉放下心来，准备明日跟文若说说这事。还好，吕布只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殿下又要如何安排嘉？”郭嘉转开了话题。

水杉停笔，一边封信件一边想，整理完了最后的信件才说：“太尉。”

“外称，军师祭酒。”

暗主军事，明为谋士长。殿下这安排是要让他成为张良啊。

郭嘉手指一抖，不小心将纸弄污了些，“啊……”都写到最后了，还是浪费了一张纸，实在是奢侈了。

“奉孝也陪我写了一晚上，剩下的我自己来吧。”水杉没让郭嘉继续写下去也是怕他累着，毕竟他身体依旧不太怎么好，听文若说，季节交替的时候奉孝还是会卧床不起。

没了工作郭嘉也不想走，回去也睡不着，干脆就坐到水杉的身边帮他封信件。水杉也没说什么，沉默的同意了郭嘉留下来的事。

两人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将所有的信都写完封好。

忙了一晚上身体也十分疲惫了，水杉也不想再动弹，就叫了不知何时已在外面听后差遣的人，那是位跟水杉差不多年纪的宦官，还是马腾特意从长安里找来的身家清白，在宫内呆过的送来，特让他贴身服侍水杉，只是水杉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动手。

“阿九，叫他们送两床被子来，我与奉孝今日直接歇在这里。”

“唉。”门外的小宦官应了一声，去喊人搬被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