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林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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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电视里综艺的音效嘻嘻哈哈，烂尾楼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林芜转过头，随口招呼道。

“回来了？”

她回头，正好看见容华身上崭新的运动装，瞳孔微扩。

烟上火星子逐渐蔓延，直到指间传来一阵刺痛，林芜才反应过来。

她站起身，坐了一晚的腿有些僵硬。

林芜麻木的将手中的烟头，在已经堆满了烟蒂的烟灰缸中熄灭。

她的动作有几分慌乱，可是容华心照不宣的将目光移开，没说什么。

林芜踉踉跄跄的走向厨房，没话找话。

“吃早餐了吗？冰箱里还有半袋饺子，要不我给你……”

擦肩而过时，她呆了一瞬。

容华很高，肩膀正好到她额头。

身后容华开心的向她说自己有金主的声音，在林芜的耳中都有些模糊。她手垂下来，无意识地抠着冰箱里剩的那半袋饺子的包装。

一夜的时间，塑料袋上结了薄薄的霜，被体温融化成冰水渗透进指尖，有些发冷。

林芜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是机械性的又重复了一遍。

“那……吃饺子吗？”

剩的饺子不多，林芜和容华两个人肯定吃不饱，容华后面又点了外卖。

这位容华和林芜原先的舍友很不一样，不像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知道钱的珍贵。容华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富家公子哥的气质，哪怕兜里空空，花起钱来依旧不心疼。

他有多少钱就敢花多少钱，金主刚打来钱，就敢点过千的外卖。

林芜看着他张扬的眉眼，忽然有些恍惚。

穷人家的孩子是不敢把钱花到底的，一定要留点在手上，才会觉得安心。毕竟如果有突发情况，除了手中的钱，没有人能为他们兜底。

容华浑身的富贵气浑然天成，他哪怕坐在烂尾楼中，都不像是这里的住民。

他点的外卖分量很足，足够他们两个人中午吃饱，可是林芜却还是把锅里的饺子捞了出来。

她这锅饺子煮的不是很好，因为心思不宁的原因，煮的时间有点久了，有些饺子已经破了皮。

速冻饺子原本馅里的酱料就很足，可是破了皮，在开水里滚了一圈，就只剩下一口水煮的无味。

那位新来的少爷却没嫌弃，端着碗，一边吹一边将饺子放进嘴里。

蒸腾的热气熏着，林芜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烫，装作不经意的开口笑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上马饺子下马面。”

容华也笑。

“我们那边还有个说法，说是饺子像元宝，吃了饺子出门，以后的一路啊，都有富贵财运。”

林芜没答，安静的嚼着嘴里在开水里滚过一圈的饺子馅，没汁没味的。

容华也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林芜才开口，意有所指的问。

“会吗？”

容华眉目舒展，温和地垂下眼睛，看着碗里卖相不佳的饺子，语气平静，却让林芜翻滚了一上午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

“会的。”

……

林芜小时候，有人跟她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林芜不一样，她会叫又会咬人。

她跟所有朋友都叫嚣着，她以后要成为大明星。在剧场里，哪怕是再小的角色，林芜都去争取，下了镜，就偷偷在片场看着，争取能从那些人身上学到点演技。

但往往学来的，都是失望。

一群人演技靠后期特效，唱歌靠调音师拼命，在剧场跟导演制片人的人情世故倒是炉火纯青。

但是林芜好就好在她心气足，一次次失望，也不在意。

回到家，就捧着她那二手的平板，一遍遍重复播放着以前那些经典的影片。

她不是科班出身，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个体系的乱学，路虽然走的弯弯曲曲，但好在一步都没有停下。

接到陌生电话的那天，林芜正好没接到活，在对着一部老电影学台词。

演员念一句，他就跟着念一句，觉得不好了就暂停，一遍一遍的，练通为止。

电话打过来时没有备注，林芜以为是自己昨天的试镜过了，高兴的接起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

“姐，我不想读书了，我去跟你一起做明星好不好？”

她妹妹在电话那头，语气理所当然中，带着一点孩子对于社会的天真浪漫。

“读书太难了，还要花钱，妈要我跟你去做明星，出名还能有钱赚呢。”

林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她。

“咱妈呢，我跟她说说。”

电话那头很快就换了人，林芜听见母亲的絮絮叨叨。

“林芜啊，你妹也初中毕业了，我就看你在大城市那边当演员混的也不错啊，你看你妹从小长得就好，说不定也能当个电视明星啥的，给家里挣点钱呢……”

“妈。”林芜打断她。

“我当时说过了，我可以供弟弟妹妹上学，但是他们要两个一起上。”

林芜妈妈自知亏心，支支吾吾的也不说话了。

“妈妈。”林芜很短促的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开口。

“当初你不让我上高中，现在我妹也不能上吗？”

“这不是……”电话那边的女人很快找到了由头，扯开嗓子叫起来。

“这不是钱不够吗？你不是当大明星了吗？怎么还去往家里寄这么点钱呢？你弟他上学也花钱啊！我就想着，你当初初中都没读完，现在都能挣钱，你妹也不是很差嘛……”

她一大串长篇大论过去，把自己说的自信起来，骂骂咧咧的。

“反正你妹她读书读出来，也没个什么用，不如现在去你那里，还能挣点钱往家里供，等你弟以后有出息了，还不得帮扶着你俩呢！”

林芜沉默地听着她那一大长串的辩白，语气慢慢的冷下来。

“钱要多少？”

那边倒很爽快，直接说出了金额：“就五千！五千就够了，你弟都要上高中了，怎么的给他买个新书包新衣服，也别让他丢了面子是不是啊。”

林芜打断她的话。

“让我妹继续读，有钱我会转给你的。”

“哎呀，你这丫头就死倔……”那边的声音虽说依旧抱怨，但也能听出明显的喜悦，林芜没听完便挂了电话。

她注视着手中手机熄屏后的黑色，最后低下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烂尾楼的隔音不好。

{容华}刚进家门，就听到林芜房间传来的吵吵闹闹，他没有想着偷听，但是那尖锐的声音还是直接闯进耳朵。

电话被挂断，整个房子一片沉默。

五千。

{容华}喃喃的重复着这个金额，低下头，正好手机上他经纪人林江的信息蹦出来，说晚上有一个饭局，要是他表现好了，能赚大钱。

从来没有松过口的{容华}，对着信息页面犹豫许久后，缓慢的敲下一句，好的。

命运的走向从这刻开始发生改变，{容华}没有理会林芜的百般劝阻，执意的翻出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去了酒局。

林芜翻出冰箱中的饺子，煮了半袋当晚饭。

……

许愿任务虽然收费贵，但是服务却足够贴心。

原主的灵魂可以滞留在神界，由任务者上传任务完成片段，来让原主评定任务完成进度。

容华半夜找过来时，提出的条件一针见血。

“你把任务稍微改改，我可以保证你至少有一部作品在影史留名。”

{容华}本来想摇头，但是容华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愣在原地。

“而且你的那位舍友，我会帮她。”

见到{容华}犹豫，容华继续慢条斯理的说。

“她的水平不错，学习的劲头也足。我会帮她和她的妹妹在城市定居。我作为投资商，可以让她有成为影后的机会。”

“怎么样？”

人的灵魂是不会哭的，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化成泪水的东西了，但是{容华}却依旧觉得眼眶发烫。

他从这位神君轻描淡写的叙述中，仿佛恍然看到那个拎着行李箱走进烂尾楼，却依旧笑着一脸灿烂的女孩。

明明都是穷到要来烂尾楼合租的人了，林芜眼里的光却依旧闪亮，她笑的一脸稚气，豪气云天的一拍容华的肩膀。

“姐以后，可是要成为大明星的人。”

消瘦的魂体立在神界为他准备的房间里，却与当时在烂尾楼中的少年一样，轻声说了一句。

“好。”

……

林芜妹妹没有让林芜失望，虽说曾经被其他人忽悠着要吵的来找姐姐，但在林芜的劝说下也收了心，在学校里发奋读书。

最后也考了个不错的学校，林芜那时候已经摘得影后的桂冠，在圈里一时风光无二。

容华和青木颜正好蜜月旅行回来，林芜做主，给他们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林芜有些恍惚的看着窗外都市繁华的夜景。

她已经不是那个连综艺节目都要容华出面，才能多留两期的新人了。业内所有人见到她时，都要讨好笑着说一声林老师。

这个城市也终于向她展露了友好的怀抱，她也可以从高楼的玻璃窗中，望见繁华的灯光。

她有了朋友，有了学生，带着妹妹脱离了那个令她窒息的家庭，她父亲随意取的名字，仿佛昭示了她的性格，林芜在这个城市落地生根，像野草那样疯狂生长，不放过一丝可以向上攀爬的养分。

一切都很好。

可林芜看着镜子中容华的倒影，无由来的忽然鼻尖一酸。

泪水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