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李德裕右边的三个老头跟着也笑了。
这三人是中书侍郎李绅,尚书右仆射李让夷,尚书左仆射杜悰。
他们与李德裕一样都是同平章事,既大唐宰相,还都是李党。
如今的宰相团再也不是牛李两党五五开的格局。
当前宰相团除了崔铉一人是牛党,其余四人全是李党。
往太和公主车驾里扔烂菜叶和臭鸡蛋就是李党人的手笔。
他们要的就是将事情闹大,然后把锅扣到牛党头上。
谁都知道以崔铉为首的牛党主张太和公主和亲无功,应该惩戒。
事情闹大所有人都会认为是牛党作为,他们倒要看牛党如何收场。
五位大佬身后站的是已经致仕的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
他目前任职中书舍人,也是李德裕近年提拔的新晋党员。
白敏中悄悄对旁边的崔球说:
“这事肯定是牛党人做的。”
崔球点头贼笑:“很可能。”
崔球今日总算看出点门道。
他终于明白那晚李德裕说不仅不会阻止,还要帮帮崔铉是什么意思了。
大佬们就是高啊。
就在李党几个老baby志得意满时,他们又听到王文干与传信兵接下来的对话。
“公主可受到惊吓?”
“本来有惊无险,不成想又跑出了第三波人,他们一副田舍郎打扮,个个手持斧镐,对着公主车队里的人就开打。”
“简直找死,公主车队里不仅有振军武派来的护卫兵还有金吾卫,岂会任他们生事,可有将这些人擒拿住?”
“说来也怪,这些田舍奴个个身手灵活,金吾卫与护送兵一时竟然拿不住他们,不少士兵都被打伤了,我也被刨了一下。”
传信兵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说。
“金吾卫右街使正带队与乱民对抗,他派我回来请求驰援。“
“什么乱民,”王文干气道,“那些分明就是刺客伪装的,我要马上禀报陛下。”
……
此刻他们身后的几名李党老头脸色无比凝重。
李德裕侧头看向右边三人。
中书侍郎李绅:“不是我,老夫不仅悯农,也悯公主。再说我都过了古稀之年,怎么如此没有分寸?”
尚书左仆射杜悰:“不是我,我曾是驸马,岐阳公主在世时时常提及与李太和感情亲厚,我怎么会做出此事?”
尚书右仆射李让夷:“也不是我,我只让人扔臭鸡蛋了。”
李德裕暗忖,自己是想把事情闹大,但也没想闹这么大啊!
刺杀和亲归来的大唐公主,自己是不想活了?
李党的老头们开始冷汗涔涔。
完了,将计就计没玩好,把自己套住了。
他们集体往牛党那边望去,发现崔铉、令狐绹、杨汝士的脸色比他们还难看。
之前一分的忐忑如今化作了十分。
难道也不是牛党干的?
真是活见鬼了,是谁在给高端局加杠杆?
吴有才受命驰援太和公主的护送车队。
他在路上就开始骂:
“金吾卫没一个有用的,连乱民都打不过,朝廷早该将他们裁撤,禁军只保留咱们神策军足够。”
当他率领两百神策军赶到时,发现前方很和谐。
车队周围虽然都是狼藉污秽,但没看见打斗。
金吾卫和振武军的护卫兵正在重新整队,准备启程。
吴有才看见公主乘坐的豪华马车上笔挺站立着一个穿黑袍的少年。
少年右手持一杆红缨长枪,枪尖方向斜指车身后的大道。
他朝空无一人的大马路狂喊:
“有种你们别跑啊,回来呀,继续打呀!”
“打不过就跑,你以为你是王二宝啊?”
吴有才困惑: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是刚刚还传信说形势危在旦夕吗?
这时队伍后面走过来十几名身穿金吾卫铠甲的士兵。
他们每人手里摁着一个胳膊被拧成麻花的庄稼汉子,汉子嘴里都塞了破布。
“现在怎么不骂了,刚才不是骂的很脏吗?”
“敢用鸡蛋扔我们?看是你的鸡蛋臭,还是你自己的袜子臭?”
有几个来时没穿袜子的田舍郎想哭,因为没袜子,现在塞他们嘴里的是内裤。
这些倒霉蛋就是刚才喊口号和扔臭鸡蛋那两伙人中的骨干。
当来的第三波人跟金吾卫打起来时,前两伙人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
“都这样了,咱要不要走啊?”
“可雇主说要等车队行驶过这段路才能收工。”
“早走了,会不会扣钱啊?”
喊口号这伙人往旁边瞅瞅,发现扔鸡蛋那伙人也没走。
同行是冤家,两伙人立刻卷起来。
“你们为何还不走?”
“那你们先走啊!”
“干一行,爱一行,我们具有职业精神。“
“小样,你哪个村的?跟我们比爱岗敬业是不是?”
“切,你们篮子里的鸡蛋都快扔光了,还敢跟我们比?”
口号队小队长回头命令手下人:
“咱们继续喊,大点声,反正我们的嗓子能无限续航,看他们鸡蛋扔没了怎么办。”
“太和公主还我们牛羊……”
“太和公主是大唐罪人……”
“太和公主……”
……
另一伙小队长急中生智。
“咱把地上的烂菜叶再捡回来,循环利用反复扔,看他们嗓子哑不哑。”
高端的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两伙人pK得正上头,后来发展成互骂互扔,都没发现第三波人已经跑光了。
金吾卫不敢追,怕是调虎离山留下公主车驾会遇到危险。
他们很快发现居然有两伙傻子没跑。
于是乎,这些爱岗敬业的劳模就被抓了。
吴有才骑在马上问:
“这真是你们抓获的?”
金吾卫们看了眼他穿的铠甲,集体翻了个白眼,没人搭理。
吴有才又说:“把这些人交给我们神策军吧。”
金吾卫人均露出不屑眼神,为首一人回道:
“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南衙逮的人,凭什么交给你们北衙?”
金吾卫隶属于南衙禁军,神策军属于北衙。
南衙各卫如今普遍混得不好,但优良传统必须保持。
最大的传统,就是死磕北衙。
吴有才正想发飙,就听车上的少年说:
“别那么小气,分给他们几个。”
“右街使?”孔彪一脸委屈地质疑。
刘异笑着解释:
“两边一起审问,不仅效率高,还可以互相作保。省得我们单独问出来什么大瓜,别人再说我们是构陷。”
吴有才再次看向车上的少年。
他发现少年的站势变了。
此刻少年将枪杆拄在车板上,双腿交叉,身体微微斜靠后面的车厢。
这个pose摆的是相当舒服惬意。
“你就是新封的金吾卫右街使?”
“好说,好说,我叫刘异,你呢?”
“右神策军二团马军指挥使吴有才。”
“以后都在长安混,有时间找你喝酒哈。”
吴有才微微讶异,什么阳光开朗大男孩人设?
难道这小子刚来,还没人跟他讲过南衙和北衙的恩怨吗?
“陛下和百官正在前面章敬寺等待公主,我们启程吧。”
护送队伍浩浩荡荡继续迎着晚霞往西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