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人簇拥学阀二代们上楼时,刘异拉着身边的姑娘说了句悄悄话。
“这些可都是我的挚爱亲朋,你懂吗?”
“懂。”
“你不懂。”
“……”
这姑娘确实有点迷。
刘异解释:“对挚爱亲朋,得加钱。”
“啊?”
“今天不是我请客,往死了宰这群败家玩意儿。”
刘异用手指了指冲在最前面,走路摇晃,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傻逼少年。
“那位是刑部侍郎刘三复的独子刘邺,他老子身价有半个地球,结账时找他要钱。”
女子捂嘴嫣然一笑。
“刘郎君如此厚爱,奴家只能遵命了。”
刘异上次过来忙着跟吕荣两位娘子叙旧,没让其他姑娘相陪。
这次他则客随主便,随便刘邺怎么安排。
官二代们一进牡丹房就被里面奢华的装潢震撼得连连惊叹。
顾非熊:“不愧是大唐最顶级的青楼,我想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刘邺:“切,说的跟你去过皇宫一样。”
顾非熊:“等我哪天中了科举不就可以去了。”
裴铏:“你都连考二十八次了,要不你换个容易点的志向?”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我誓与科举死磕到底。”
不怕富二代玩物丧志,就怕富二代雄心壮志。
众人同步大笑。
大款刘邺开始点菜。
这败家子除了点端午节必喝的菖蒲酒,另外还点了西域的龙膏酒,孙思邈传下方子酿造的酴醾(tumi)酒,魏徵传方子酿造的翠涛酒,夏天打雷时取雨水酿酒的霹雳春。
至于酌酒菜肴,刘大败家子是按烧尾宴规格点的。
刘异这辈子加上辈子也算见识过些世面,却还是被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小小惊艳了一把。
分装蒸腊熊,
遍地锦装鳖,
缠花云梦肉,
暖寒花酿驴蒸,
……
光听名字就让人流口水。
等酒菜上齐,万景楼的姑娘们正式登场,呼啦啦进来十几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娘。
她们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抱着奚琴,有的握着铃、鼓、箜篌、筚篥(bili)等。
大唐评判伎人的标准不重容貌而重才艺。
吕荣娘和蓉巧蕊姿色都不算拔尖,她俩之所以能坐稳平康坊头牌,凭的就是歌喉。
大唐伎人以能歌善舞者居首。
伶牙俐齿言语诙谐健谈者居次。
懂吹拉弹唱能操乐器者再次。
纯以色事人的卖身妓女居末。
现在进来这批姑娘就是居次和再次层级的伎人。
一名身穿绿裙,长相瓜子脸的伎人自我介绍道:
“奴家花伊人,是万景楼的都知。”
刘异疑惑:“都知?都知兵马使的都知?”
他记得在振武城时,王逢介绍自己是忠武军的都知兵马使。
都知不该是官名吗?
花伊人微笑解释:
“都知二字确实取自官名,军中都知调度兵马,我们这里都知调动场面,不知诸位郎君可愿听小女子调度啊?”
这女人说话时面含微笑,神态落落大方,声音悦耳煞是好听。
学阀二代们立刻被这女子仪态俘虏,纷纷应道:
“愿意。”
“我们愿意。”
“今晚都听你的。”
刘异了然。
敢情花伊人是节目主持人,要是配个麦就更像了。
花伊人又道:
“既然听我调度,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未开席先设令,开令前要指定出来一个主酒的人,我们叫觥纠,觥纠主罚酒,等下游戏时哪位郎君输了,可不许耍赖,否则觥纠罚起酒来是不徇私情的。”
“谁做觥纠?”刘异问。
花伊人从伎人中拉过一个圆脸的姑娘。
“让小蛮做今晚的觥纠可好?”
小蛮欠身跟众人打招呼,眼睛扫到刘异时故意眨了眨。
刘异顿时感觉这小丫头面容有些眼熟。
他随后想起,这是上次来时帮他引路去茅厕的那个姑娘。
花伊人接着介绍规矩。
首次来的客人,是要付双倍价钱的。不只万景楼如此,平康坊的青楼都是这个规矩,意在鼓励客人常来消费。
入门先喝酒,入门酒每人五百钱。这些官二代是刘异带进门的,入门酒已经免了。
开宴什么都没做就要先付三缗钱给都知。
席间如有伎人主动赠诗,客人必须和一首回赠。
花伊人正说着,门被推开了。
李德裕的儿子李烨走进来。
刘邺笑着调侃:
“你不说你家教严苛,不能来青楼吗?”
李烨白他一眼。
“你也没说要宴请的是刘街使啊,我一听到消息便马上追来了。”
“哈哈,还是刘街使面子大。”
李烨回头对引路的小丫头说:
“我没骗你吧,我真跟他们是一起的。”
敢情这位宰相公子进来时还颇费了一番周折。
李烨满面笑容的走进团建会场,跟刘异叉手见礼。
刘邺命人给李烨添桌和餐食,将他的小食几摆放在刘异旁边。
婢女们忙活着杂活,都知花伊人继续介绍规矩。
“我们万景楼的酒令分三种,律令、骰盘令和抛打令,诸位郎君今晚选哪种酒令?”
律令就是玩文字游戏,可以分拆字令、添字令、历日令、占相令、一字令、千字文令、征经史令、断章取义令、征书俗语令、景物双关令等,难易程度相差颇大。文人玩律令最喜欢现场作诗,令官起个头,然后一个挨一个地接下去,要合辙押韵意思还得连贯。
骰盘令就是掷色子,骰子是双陆的一种,万景楼的骰子都是兽骨雕刻的,异常精致。用大诗人温庭筠的话说叫“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抛打令比较简单,就是击鼓传花,花落在谁的手里,谁就要按规则接招,或接诗或作对,作不出就要被罚酒。
在场诸人除了刘异都是国子学出来的,落榜生们自信满满地选择了律令。
要pK作诗。
刘异当即举手:“我申请做令官儿。”
相对于接别人的诗,还是起头更容易。
其他人哪知刘异的小心思,也没人跟刘异抢。
刘异会背的全诗不多,但了解只字片语的不少。
他不记得哪位诗人写过“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他便以“山外青山楼外楼”起令,要学阀二代们续接。
李烨惊叹:“这个令起的好高啊。”
有多高刘异不知道,他催促道:
“你倒是接呀,接不住可就要罚酒了。”
小蛮附和:“对,到时罚几杯由我说的算。”
李烨喝了口酴醾酒,接道:
“门前杨柳自成幽。”
接下来是于琮,他在鼓声催促了三次才勉强接了一句:
“云随雁影早来秋。”
轮到高考钉子户顾非熊时,他死活接不上来最后一句。
小蛮是个很负责的觥纠,当即裁决罚酒三杯。
刘异接下来又分别以文天祥的《过零丁洋》首句“辛苦遭逢起一经”,和王安石的《泊船瓜洲》首句“京口瓜洲一水间”起令。
他知道的仅限于上辈子课文有的那些,还得避开唐代的诗,当个文抄公也不容易。
在其他人对诗期间,李烨俯身过来小声说:
“我想请教街使一个问题。”
“说。”
“甲乙二人有宿仇,但现在必须同桌而食,他们都不信任对方,都想用自己人做坑饪,甲如何才能说服乙用甲所举荐的人呢?”(坑饪是厨子)
刘异一脸无奈表情。
“不就是要找个提供粮饷的人吗,你至于说得这么复杂吗?”
李烨脸色尴尬。
“街使已经知道了?”
刘异疑惑傻逼占领全世界了吗?
“牛党又不是傻子,只要你们举荐自己人,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害怕自己的军队仗打到一半会断粮。”
“牛党宰相杜悰是尚书左仆射,但他同时还兼管着户部的度支,此时新任户部侍郎人选对我们尤为重要,若用了牛党举荐的人,家父也害怕我们的军队会断粮。”
“有没有一个人,你们两党都非常信任?”
“没有。”
李烨异常坚决地否定。
刘异微微蹙眉。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一会,说:
“那就找一个对你们两党都不假辞色的人,这个人不仅得是中间派,而且位高权重,只会凭本心办事,平时根本不鸟你们。”
“啊?如此关键时刻,启用这样的人?”
“你回去跟你老爹说,他会想通的。”
“老爹?”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