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锣响后,王文干宣布插入娱乐环节——行酒令。
限定绕口令。
绕口令之所以叫“令”,因为最初它是酒令。
绕口令是隋代名将贺若弼所创,他当初发明绕口令的目的是为了捉弄一个叫长孙鸾的侍郎。
因长孙鸾年老又口吃,头发也掉光了,贺若弼便创了一个酒令嘲笑:
“鸾老头脑好,好头脑鸾老。”
此后绕口令便流传下来。
李怡听到今晚要行绕口令,当即明白李瀍在针对自己。
他默默叹气,真是恶趣味。
当宏伟激昂古筝曲《将军令》响起,一个彩色绒球在各桌宾客手中迅速传递。
现场的紧张气氛就像杜牧在诗中描写的一样:
球来香袖依稀暖,
酒凸觥心泛艳光。
红弦高紧声声急,
珠唱铺圆袅袅长。
每个人接到球都会快速传给下一个人,正怕砸手里自己表演绕口令。
将军令弹奏到第六段,为展现两军对垒时短兵相接、士兵奋力厮杀的场景,音节变得越来越急促。
当当啷啷声异常铿锵有力,现场嘉宾的呼吸频率也随着乐声起伏。
每个人都奇怪,怎么还不停?
这时彩球传到定安大长公主李太和手里时。
她忽然玩心大起,捧着绒球不再传了,开始拖延时间。
李太和不仅通乐理,还是演奏高手,懂得听音辨指。
她几乎是在乐声停止的瞬间陡然将彩球塞到旁边福王李绾怀里。
乐声停了,所有人望着福王。
李绾抱着球急的大叫:
“怎么停了,怎么停了呢?继续弹啊。”
满屋子皇族纷纷起哄。
“十六兄,好运气啊。”
“十六伯父,到了展现你才华的时候了。”
“十六叔,来段绕口令。”
李绾望着坐自己身旁一脸坏笑的李太和,宠溺地抱怨:
“小太和,你又欺负我。”
李太和戏笑:“这里属你辈份高,你要表率啊。”
王文干命宫人将一张写好口令的纸笺递给福王。
他解释道:
“今日起首令的是陛下,福王只要将纸上写的口令快速读出来就好。每读错一次,罚酒一杯,饮完后再读,如此往复,直至一气呵成为止。前一个人行完令,可重新拟定下一个人的口令。”
李绾展开红纸,发现纸上有两行字:
【青草丛草丛青青青草里草青虫】
【青虫钻进青草丛青草丛青草虫青】
大唐文字没有标点符号,他需要自己断句。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他开始念:
“青草丛草丛青青青……”
李太和调侃:“断句错了吧?”
其他人起哄:“哪有那么多青啊?”
满屋子人嘻笑起来。
福王像小时候一样揪了李安平发髻一下,怨道:
“都怪这坏丫头,下次不跟你玩了。”
李绾首次尝试失败,王文干作为宴会觥纠,当即罚了他一杯酒。
李绾喝完酒后再次挑战绕口令。
这个绕口令不算绕口,只要断句找准基本能说下来。
他在尝试第三次时终于成功。
李绾重新起令,又写了一张纸交给王文干。
第二轮奏乐传球开始。
《将军令》弹到第二段时,传到刘异这桌。
这段古筝主要描绘将军运筹帷幄的情景,是七段乐曲中最平缓的一节。
众人情绪也随着乐声有所放松,都以为在这里不会停。
李安平不紧不慢地将彩球传给兄长李怡。
李怡碰到球时,乐声戛然而止。
李怡唇角刚扬起自嘲,同一秒,他怀里的彩球消失了。
他回过神来时,彩球已经被刘异抱在怀中。
李怡眨眨眼,这小子身手也太快了,连他都没看清。
此刻李瀍愤怒地望向王文干……你安排的乐人是傻子吗,不知道该在哪里停?
他主要想看光王出丑,李瀍笃定愚傻的光王肯定要结巴二十多遍以上,想想都好笑。
现在换成刘异出丑也可以将就。
王文干继续主持游戏,让人将李绾刚才写的绕口令递给刘异。
刘异迅速成为全场焦点。
李安平见是刘异抓到彩球,临时教学道:
“刘小偷,你一个字一个字慢些读,肯定能过。”
李怡小声调侃:
“对,听安平的,每月只念一个字,念到明年。”
安平公主转头对母亲撒娇:
“阿娘,王兄欺负我。”
其他桌也在窃窃私语。
“这谁啊?”
“安平公主的驸马,你前几个月没去参加婚礼吗?”
“匆匆一见,早忘了。”
刘异在各种议论声中展开红纸,唇边浮现窃喜笑容。
小case。
咱可是从小练过“扁担长,板凳宽”的人,会被这种小儿科难住?
他大声快速说道:
苍鹭常落长渚唱,
长清黄,长渚苍,
苍鹭常落长渚唱。
苍鹭常唱长渚苍,
苍鹭常唱长渚黄。
人群安静几秒,随后纷纷鼓掌庆祝。
“一气呵成,彩。”
“大彩。”
“刘驸马好口舌。”
李瀍坐在主位上面色不悦,心想口舌好又怎样,早晚割了你舌头。
王文干一见刘异就想起延生观的梁子,他冷着脸以公事化的语气问:
“刘驸马要改令吗?”
刘异站起,朝李瀍躬身施礼。
“不知陛下是否愿意一同参与?”
李瀍微微讶异。
这小子当着全部皇族邀请他参与,他若拒绝,不仅显得自己玩不起,气氛也会冷场。
李瀍眯着眼睛看着刘异,突然笑了笑。
“今晚家人同乐,朕岂有置身事外之理,我当然参与。”
刘异脸上堆起假笑,给王文干又写了一张绕口令。
古筝第三次响起,彩球又在紧锣密鼓的传递。
最北面一张桌坐的是蕲王李缉的家人。
彩球传到李缉手上时,他后面已无皇族可传,只有左前方的主桌。
李缉想起李瀍也参与,便毫不犹豫地将球扔向主桌。
李瀍刚接住球,音乐声突然停止。
整个大殿的人全愣了。
人人心中泛起疑惑,现在当乐师这么不要命吗?
王文干愤怒瞪向古筝乐师,于无声怒骂:你找死也别拉上我啊!
女乐师此刻左手握着右手,吓得魂都没了,甚至忘记了右手的疼痛。
她不是有意要停下来,有个东西打了她手腕一下。
她的右手瞬间脱力无法继续弹奏,音乐因此停止。
她恍然发现古筝面板上莫名出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鸡骨头。
这……
此刻刘异俯身走到李怡耳边,小声调侃:
“李骗子,暗器打的不错啊,你到底还会什么?”
“还会抓小偷。”
“切。”
主桌上李瀍抱着彩球怔了几秒,随后装得云淡风轻招呼王文干。
“内给事,还不将绕口令递给朕。”
王文干一头冷汗,战战兢兢走过去递上刘异刚改的口令。
李瀍拿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
【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不要把十四说成实是,也不要把四十说成细席。】
李瀍感觉非常简单,张嘴便念:
“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事实是事……”
他猛然顿住,已经意识到念错了。
李瀍表情微囧一瞬,随后恢复自然。
“内给事,朕不能例外,罚我一杯酒吧。”
皇族们开始还捧臭脚,赞扬李瀍公平公正,不搞特殊化。
可等李瀍第三遍卡在“事实是事实”时,大殿个别角落隐隐传来漏气声。
当李瀍卡第四遍时,一些叔翁长辈便不再拘着,放肆笑出声来。
大唐天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结结巴巴,李瀍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他懊恼怨恨:多简单的几个字,为何一到这里就嘴瓢呢?
他今天本想看光王出丑,怎么现在出丑的人变成自己了?
他越心浮气躁,越念不通顺这句绕口令。
最后直接心态崩了,恨不得杀了整个清思殿的人泄愤。
这时一名小宦官匆忙走进大殿,走到王文干身侧耳语几句。
王文干转身走向李瀍,小声汇报:
“陛下,李司徒有要事觐见。”
李瀍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已经入夜,李德裕此时求见定是出了大事。
“快,摆驾紫宸殿。”
李瀍匆匆离开后,皇亲国戚们继续留在清思殿吃吃喝喝。
李安平小声问:
“陛下是因为念不出绕口令逃席了吗?”
刘异一脸坏笑回道:
“估计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练习去了。”
此刻李瀍在紫宸殿里正接见李德裕。
李德裕匆匆施礼后直接说事。
“陛下,臣刚接到八百里加急,昨日太原发生兵变,河东军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