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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
谢岁白日里醒过来后,府上嬷嬷又找了医师给他复诊,他当时躺在床上,依稀听到了窗外说了些什么,身体不行,郁结于心,在恶化云云。
谢岁觉得这是个庸医。
他才把萧凤岐他们揍了一顿,睡觉都能笑醒,怎么可能郁结于心呢?
到了晚间,他便被侍女服侍着用了些清汤寡水,又服了一碗药,药里大概有安神的东西,他躺平便睡着了,梦中白梅飘零,床榻上女子身上的血将被褥都给泡湿了,她抓住谢岁的手,嘴角开合,“般……般般他还小,元夕……求……走……”
女人没了气息。
谢岁觉得自己腿边应该有个孩子,然而反手一捞,抓了个空。
他让人给戳醒了。
灯火昏黄,黑袍的高大侍卫提着只白灯笼立在床畔,腰间挎一把长刀,脸蒙了半张,在灯火里半明半暗,阴恻恻的。
睁眼时谢岁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索命无常。
对方将他被子一掀,残酷道,“郎君,王爷唤你侍寝。”
他的声音实在太冷,只一句便凉到了谢岁心坎里。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裴珩居然如此急色。他白日里才醒,晚上就要他陪睡……真不是人啊!
谢岁抓着被子好半晌,爬起来低声下气道:“那……衣服呢?府中并没有为我准备衣物。”
冷冰冰的侍卫眉头一蹙,“柜子里不是有么?”
谢岁:“………”
想起白日里看见的那些衣服,他呼吸一窒。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
谢岁磨蹭着拉开柜子,发现里面除却零零散散不少轻薄裸露的衣服外,就是极其繁复的女装。
看样子裴珩的口味……实在是比较独特。
在穿女装和漏洞轻纱之间犹豫了好久,谢岁勉强挑了件颜色相对没有那么艳丽的石榴裙,走到屏风后换上。
这衣服对他来说宽了一点,胸前有些空荡,不住往下滑,反手勒紧了些,衫衣上还有一股胭脂香气,衣物贴在肉上,有种半透明的质感,他肩背极白,其上的团花便像是开在了雪里。
但总比纱衣好,穿纱衣和裸奔没有什么区别,谢岁觉得自己还做不到那么奔放。
勾上披帛,谢岁看了眼一侧的铜镜。
少年乌发如云,穿着洒金红裙,裙边山茶盛开,却越发显得他整个人苍白无色,带着大病后的憔悴,偏偏穿着雍容的衣袍,又一脸说不出的沉郁,像是要被这堆金砌玉给压死了。
谢岁顿了顿,走到梳妆镜前,在桌面寻了寻,翻出一盒胭脂在唇珠上搽开,增加气色。
“反正都要被睡了,不如放开点。”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他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希望今夜过后他还能有命在。
希望裴珩能手下留情。
裴珩唤他的时间实在太晚,再过半个时辰便到子时,如今虽然已是春日,夜间的风吹起来还是冷的。
出门时谢岁身上起了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前方是带路的玄衣人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应该是府中的暗卫,走路都没声的,有时恍惚一下,会有种只是个白灯笼在前头飘的错觉。
夜间的王府里分外寂静,谢岁跟着那侍从从西厢走到东厢,最后停在了书房外。房间内的灯光还亮着,谢岁看了看牌匾,又看了看示意他进去的侍卫,瞳孔地震,“没带错?”
侍卫信誓旦旦:“没带错。”
谢岁:“………”
他早知道裴珩变态,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变态!别人睡觉好歹在自己房里,他居然在书房?!
“王爷,人带来了。”侍卫轻车熟路,十分淡定地敲门,随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灯火通明,谢岁有些不适应的眯眼,隐约可以看见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案牍后,他回头看了眼侍卫,却让对方推了一把,直接塞进了书房内。
“好生伺候殿下。”侍卫语重心长的吩咐,而后书房门吧嗒合上了。
谢岁:“………”
到底是个不满十九岁的少年,谢岁也没什么心上人,对情爱之事的了解仅限于和狐朋狗友凑一起看的春宫图。
如今真轮到他自己……谢岁心脏跳的飞快,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过来。”主案后,青年的声音显得很是沙哑。
谢岁一摇一晃瘸过去,两手垂在身侧,抓着裙摆,心中紧张万分,不敢抬头。
眼角余光瞥见桌案上放了不少折子,分了两叠,差不多等高。默默数了数,约莫还剩下二十余本没批完,明日寅时裴珩便要去上朝,他最多只能再睡两个时辰。
“站那么远做什么?”裴珩余光随意瞥了眼,注意力基本全放在奏折上,“再过来点,有话问你。”
谢岁嗯了一声,有点拿不准自己该怎么服侍,直接脱衣服?还是搞点别的?他曾听画舫的姑娘们说,人的想法和爱好千奇百怪,有些客人喜欢被人打,有些客人喜欢打人,还有一些就不爱在床上,喜欢寻求刺激,跑去一些容易有人流的地方办事,会更兴奋。
看样子裴珩多半如此了。
深吸一口气,在裴珩眉头紧蹙,奋笔疾书时,谢岁缓缓低下身,学着花魁勾引人时的模样,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势,半倚在青年腿边,手指从小腿一路虚抚上去:“珩哥哥,累不累?”
裴珩:“………………………”
桌案上,在感觉自己腿被碰的第一时间,裴珩手一抖,朱批在奏折上杀出一条红痕。
他目光缓缓下挪,随后便在椅下看见了一头乌色的长发,拿木簪别着,莹白的后颈上浮了层汗,粘了一缕墨色的发丝,顺着肩颈滑下去,直落进了胸前的衣襟处,少年胸膛单薄,没什么肉感,这齐胸衫裙很明显不合身,前头空荡荡的,咧开条缝,这让他一眼就看到了……
咔嚓一下,裴珩眼里的光灭了。
一掌按住谢岁正试图往大腿摸过去的手,裴珩搁下笔,斟酌道:“你喜欢穿这种?”
谢岁被裴珩按住爪子的一瞬间,身上鸡皮疙瘩便重重叠叠升起来,生怕对方下一秒将他一把抱腿上,脸上的笑都快僵了,忍着反感回道:“奴婢卑贱,没有喜好,自然是王爷给我什么衣服,我便穿什么衣服。”
裴珩:“……穿的很好,下次别穿了。”
谢岁有点拿不准裴珩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眼前青年的阴阳怪气的模样,迟疑片刻,咬牙抬手拽向胸前的系带,识相道:“既然王爷不喜欢,奴婢不穿就是了。”
裴珩:“………”
“等等!”他一手捏住谢岁衣衫上的绳结试图阻止,迟了一点,没捞到系结,揪住了尾巴,胸口的系带顿时被拽开老长,衣服往下一垮,半边胸膛露出来。
裴珩:“…………”
谢岁瞬间僵住,闭上眼睛去逃避那种屈辱感,撑在桌椅边的五指几乎按进椅子里,直到骨节发疼,这才忍住了自己一拳砸人脸上的反射性行为。
少年人身体修长白皙,在烛火下显出几分脂玉的温润感,些微发着抖,大概是因为牢狱和伤病,格外清瘦。一条条狰狞的长疤趴在骨肉上,实在说不上漂亮,甚至有些凄惨。
裴珩看了一眼,把眼神移开……再看一眼,眉头一蹙,他抬手,指尖落在了谢岁腰腹的一道短疤上,这痕迹像是被人拿刀割过肉。
谢岁心跳的很快,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彻底滑了下去,堆叠在腿上,随后他腰上被人摸了一把,男人的手指干燥,还有老茧,落在皮肤上,发着烫。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低下身去,像猫猫狗狗一样磨蹭讨好,但是谢岁现在彻底的木了,呆呆的,手足无措,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从裴珩身前蹦起来。
忍着。忍着!
只是被摸了一下而已,又不丢命。
肩上微沉,一件外袍忽然落在了身上,紧接着谢岁听见裴珩讥讽的笑声,“行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侍寝?”
听出对方口中的嘲讽之意,谢岁缓缓睁眼,发现裴珩已经挪到了另一侧,离他远远的。他身上挂着裴珩的外袍,还带着点对方微弱的体温。
“我这人向来挑剔,不喜欢蠢笨的。”裴珩一脸冷淡的递过来支笔,“喏,批个折子给我看看。”
谢岁:“…………”
他恭敬的接过了朱笔,又捧过了十余本折子,做梦一样挪到另外一边的矮几上干活。翻开折子一看,有些是地方送上来的奏报,民生晴雨,以及问安的,基本都是大段大段的废话,奉上来凑数。
他看了眼案后的裴珩,自己提笔落上几段简短回复,将折子批好。
只是许久没有写字,手指受伤后发抖,落笔字迹勉强算是工整。
当然奏折也不是都没正事,还有工部上奏,关于灵帝在修建的行宫已经停了有小半年了,要不要继续。
谢岁将一叠折子放在裴珩手边,挑出需要重点处理的,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将折子接过来自己写,头也不抬,“还有十本。”
谢岁默默干活。
烛光噼啪作响,两人离的极远,书房内只能听见奏折翻动的声响,空气中一股墨香。
子时,最后一本也处理完毕,裴珩搁了笔,“退下。”
谢岁默不作声的出了书房,拉开大门——夜风浮动,随着书房门口咔嚓轻合,房间内外的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很好,熬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