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五皇子等人道别后,裴西岭便送赵瑾和裴羡回了府,自己去了京郊大营练兵了。
赵瑾倒是也明白他的担心,不过那寇丞才高是自己的本事,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嫉贤妒能的无耻事,便只看三儿子发挥如何了。
她私心里对三儿子还是蛮看好的。
三场考试眨眼间而过,裴承允这回大抵也是下了真功夫,回来后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
午间他来正院请了个安,瞧了瞧如意糕糕便又去了隔壁周府。
——要默答案给周太傅叫他评定,好歹心里也有个底了。
裴西岭也知道这事,晚间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隔壁,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回来。
见他面带笑容,神色也轻松得很,赵瑾便知稳了:“如何?周太傅可说过能中多少名次?”
裴西岭摇头:“这个他未曾说,他先前看过秋闱时寇丞和另几位举人的文章,对他们评价都很高,允哥儿虽不差,可名次难保第几。”
赵瑾也不强求:“只要有望得中便很好了,不拘第几。”
只要会试榜上有名,后头便稳了,殿试只排名次,不刷人。
裴西岭也是如此想:“会试人才济济,允哥儿能以十七之龄跻身他们之间,已是天赋异禀,天资绝佳,便是会试最后一名,也绝不差了他们去。”
裴承允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夸法,倒不如何受宠若惊了,只道:“大齐人才辈出,是所有人之幸,正如父亲之言,即便我为榜上末名,亦是甘拜下风的。”
不妨他竟说出如此大格局的话,赵瑾和裴西岭都侧目。
裴承允嘴角一抽:“我只是理智重利,不是没有底线。”
裴西岭眼神欣慰,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好!这才是我裴氏子孙!忧国忧民,相忍……相忍……”他倏而皱起眉头。
“相忍为国。”赵瑾接话。
裴西岭沉默片刻,轻声应是。
裴承允一脸淡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还对裴西岭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老父亲文化课不行。
赵瑾对他道:“放榜还需一月,你也能松快松快了,闲了便准备准备殿试,或与同窗出门踏青也可,需要银子只管去账房支。”
裴承允点头应是。
待他告退离开,裴西岭默默坐在软塌边翻起了赵瑾常看的书,只是下一瞬便惊讶抬头:“你已经读到《中庸》了?”
赵瑾点头。
若不是平日事忙,她还能读得更快呢。
裴西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年前你不是还在读《春秋》么?五经……你竟都读完了?”四书五经,赵瑾是从五经开始读的。
闻言,她继续点头,见他有些被打击到的样子,无奈上前想抽出他手里的书。
她没想刺激他。
裴西岭却拽着不动,抬头看她,神色真诚:“教我。”
赵瑾眉梢微挑:“你……倒也不必如此用功,京郊大营忙得少了?”
“不少。”裴西岭摇头,“但我不想脑袋空空,你天赋高读书多,你教我。”
赵瑾看着他真诚求学的眼神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你想学就学吧。”
她先前也发现了,裴西岭好学之心实在不假,可不知是不是缺少启蒙的原因,自学起来颇为困难,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平日里又事忙,每每读过几句便又搁置了下来。
这也是赵瑾隔了老久再看他书还留在声律启蒙阶段的原因。
人倒是真好学,就是实在受限罢了。
她觉得还是老侯爷重武轻文的锅,逮着个有武学天赋的孩子就往死了薅,结果养成个半文盲——就古代的文化标准来说,裴西岭绝对算。
“那便开始吧。”裴西岭往旁边坐了坐,拉着她想叫她坐在身边。
赵瑾看了眼外头的浓浓夜色,到底是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坐下了。
反正这时辰回到床上也没正事,还不如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给脑子塞点东西。
她刚拿出旁边裴西岭读的《增广贤文》,就被他拦住:“不必你迁就我,便从《中庸》开始吧。”
赵瑾睁大眼睛看他。
学这么难,你不要命啦?
似乎意会了她的意思,裴西岭道:“《中庸》拿得出手,我多学段时日,待他日允哥儿金榜题名,府里办宴庆祝时,我也能言之有物,不负状元之父的名头。”
“……”
句句是雷,赵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句话开始吐槽。
更不知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和自信。
“你为何不说话?”裴西岭问她。
“我……挺好的,挺好的。”赵瑾轻咳一声,翻开《中庸》,不必他提醒便径直翻到了自己读到的那页,“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阅宝书屋
“这句话是说,射箭如同君子做人,射不中靶心,就要反过来要求自己反省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好,功夫下得够不够深。”
“的确如此。”裴西岭瞬间明悟,眼含惊叹地看着她,“瑾儿你此举便是因材施教么?我竟迅速明白此言。”
不是因材施教,而是人家书上就是以射箭喻君子。
这样常见的喻人手法都仿佛刚认识,就说你认没认真读过书吧!
赵瑾摇了摇头,继续开口:“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
朗朗读书声接连不绝,外头守夜的丫鬟们一脸佩服地看向里间,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直到深夜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