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百官多数都在场,几位皇子公然遇刺的消息都不必如何传,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有些惊疑不定,有些慌张失措,也有些作壁上观。
不过大家有志一同关心的还有一点——最近几年,这种事好像有些过于频繁了。
当今建文帝登基这么多年,从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偏生在众多皇子长成且渐渐入朝这几年,该见的不该见的,什么刺杀造反的,可叫大家伙看了个全套。
相比当年大皇子与秦王公然在年宴上当庭刺杀皇后与百官的行为,这回只是伤了两个皇子,倒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不过说者无心,这话却到底被有心人听进了心里。
风调雨顺了十多年,却忽然天灾人祸不断,不是堤坝被冲毁造成上百人丧命,就是水灾泛滥,累得民不聊生,甚至连图尔那股反叛势力为祸百姓都被扣上了流年不利的锅。
随后便有了御史中丞当庭奏请建文帝,提议钦天监推算国运,观天象,测吉凶。
这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诚然人祸里头有多少皇子的幺蛾子他们心里大概清楚,可天灾实在该令人重视。
峰山水患可是年前才将将解决呢。
若非有几位义商无偿支援,只怕国库要出不少血,户部尚书能在金銮殿哭晕过去。
所以在后头朝廷为义商颁发金匾额时满朝文武无一人反对。
如今提到天灾和国运,建文帝很快就点头了。
同以往简单测算不同,这回上至建文帝,下到文武百官,俱都动了真格,钦天监正也很上道的准备了起来,连测算的日子都是再三推演而来。
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异心,还是推算国运当真复杂,钦天监正这回几乎是用上了钦天监所有高人能人,上下齐心,各施所长,阵势大得很。
他这样的态度倒叫所有人都更放心,也更对其结果信任了几分。
赵瑾也在关注。
因为穿书的关系,她从坚定的无神论者变得徘徊在信与不信之间犹疑不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终于等到钦天监测算完毕之日,她特地在府里等着裴西岭父子三人。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他们才缓缓踩着夕阳回来。
“如何?”赵瑾问。
裴西岭面色凝重:“钦天监直言双龙降世,各争朝辉,国运也被一分为二,天灾人祸不断,或为双龙分庭抗礼之故。”
赵瑾眼眸微睁,难掩其间诧异。
这话在现代或许不过造成什么大影响,可在封建古代……无论建文帝信不信鬼神之说,只怕都要在心里扎上一根深刺。m.
“……单论造成的动荡影响,也无愧他们不眠不休,三日昼夜的推算了。”
裴羡问道:“那解决的法子呢?钦天监可有说?”
裴承州声音极轻地回她:“乾坤定,则国泰民安。”
“那岂不就是——”她倏而一惊,猛然止住话头。
裴承州对她重重一点头,神色不明觉厉。
“不知钦天监正是哪位的人。”赵瑾眼神复杂。
这招不算高明,只赌人心,赌帝心,但……狠啊。
建文帝若信,那结果毋庸置疑,若他不信,便是为了君威,为了安百官百姓之心,也必要除掉“另一条龙”。
周念慈道:“上任钦天监正是在大皇子年宴刺伤中被波及丧命,现任钦天监正此前只是钦天监六品属官,却在刘监正被杀后径直越过副监正,成为新一任监正。”
她语气平静,话外之意却令人深想。
若早在那时,就有人谋算着将自己的人推上钦天监正的位子且还真成功了,那过了三年的如今,钦天监……被侵蚀把持的一干二净都不奇怪。
上下齐心测出个这结果就更不奇怪了。
就这还是在悄无声息,没引起百官甚至建文帝注意的情况下。
……本事有点过于大了。
裴承州不赞同道:“母亲此言不在理,这三日测算的不止一个钦天监正,而是众多钦天监属官和官吏,更有御史台日夜盯着,绝非有造假可能。”他看着赵瑾,正色开口,“钦天监正秉公无私,持身清正。”
见赵瑾不说话,他又看向周念慈:“钦天监正背后绝对无人,连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都能直言开口,而非顾忌当今雷霆怒气而藏着掖着,可见吴监正忠肝义胆,大公无私之气节啊!”
“这样的人,背后怎会有人?一旦当今发怒,他全家老小的命都保不住,那投诚一场的意义又在哪里?”
“哪有人会这么傻!”
他一番长篇大论说的有理有据,见全家人都被自己说的无法反驳,顿时满意的笑了一下,又夸了两句钦天监正忠肝义胆才止住话头。
赵瑾懒得理他。
——要么说那人手段高明呢。
蒙得老狐狸云里雾里犹疑不定,唬得大傻子不明觉厉深信不疑。
“所以他背后的人是谁,二皇子,六皇子,还是八皇子?”裴羡若有所思,
总不能真是钦天监干了回正经事吧?
“我方才那番分析你是真不过耳啊!”裴承州不悦地看向她。
周念慈莞尔一笑,回的却是裴羡的话:“待乾坤定,便知究竟是谁了。”
裴承州又看向她,却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憋闷地住了嘴。
一直沉默的裴承允这才道:“事关重大,无论当今信与不信,总有交代出来。”
“我们等着结果便是。”裴羡笑了笑,“只是不知那另一龙究竟是谁。”
“钦天监正没说,我猜他要么没算出来,要么是等着悄悄同当今说呢。”裴承州道,“大大咧咧说出来,不是等着被针对灭口么!”
“二哥聪敏,说的极是。”
裴承州得意一笑,随即想起什么,又纠结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裴羡问:“二哥有话要说?”
“你……你不担心遭殃的是六皇子么?”他声音极轻,上头的赵瑾都没听到他说什么。
裴羡眉梢微挑,也凑近他轻声回答:“若他应对无法,遭了祸,只能证明他本事不过如此,便不必我再费心力追随,明主……单有匡扶万民的胸怀是远远不够的。”
这样冷漠的言辞显然震惊了裴承州,他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可、可你对他竟无半分情意么?”
“二哥怎会如此天真?”
大抵是裴羡这话与裴承州认知里的她严重不符,后者堪称见鬼似的盯了她半晌,随后才像见过大世面一样转过头去,自己消化。
裴羡偏头看了他半晌,掩唇一笑。
怪道二嫂喜欢逗他呢。
怪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