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晌午,午膳也适时摆好了。
裴西岭回到正院后如意糕糕却依旧不肯下来,如意紧紧抱着他脖颈不放,脑袋顶在他肩上,糕糕则抿紧唇角,死死攥着他衣襟,手指头都泛了白。
两个孩子日常虽嫌弃老父亲,却也是真的亲近他,尤其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见他,感受着家里紧张的气氛,自是害怕又担忧,眼下是一刻都不肯离开裴西岭的架势。
裴西岭虽也乐得与儿女亲近,但两个孩子如此担惊受怕的模样又叫他心下一疼。
知道这回吓到他们了,他言行便更温柔了许多。
他说不出什么肉麻的安慰话,行动上便更照顾他们几分。
赵瑾想叫两个孩子下来让他先用膳,他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直接落座,叫如意糕糕一边一个坐在他腿上。
不过两手要扶着他们免得摔下去,他便用不了膳。
他顿了一下,刚看向赵瑾,如意就贴心道:“父亲,如意喂你。”
“糕糕也喂父亲。”
“……好。”
珩儿是最爱学小姑姑和小叔叔的,见状便忙拿起筷子,抬头道:“三叔叔,珩儿也喂你!”
裴承允微微点头:“有劳珩儿。”
未婚未育竟也享上儿子福了。
裴西岭回来,一家人都是高兴极了的,加上三个孩子,午膳吃得热热闹闹。
膳后,哄了三个孩子睡觉,赵瑾才与裴西岭说起了近日来的事:“……如今屈学士强弩之末,二皇子党也要损失惨重,若屈三得力些,科举舞弊与贩卖私盐这两项罪名便够他下台了。”
这场大戏是他挑起来的,但何时落幕却由不得他说了算。
民愤起了,文武百官与大齐百姓可都看着呢,建文帝再护不住他。
裴西岭点了点头:“有六皇子断后,此次二皇子损失惨重是必然,但还需谨防狗急跳墙。”
“或许六皇子正盼着他狗急跳墙呢。”
裴西岭没再说话。
裴羡三人略聊了会儿就离开了,毕竟裴西岭才回来,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周念慈抱走了珩儿,裴西岭却没叫裴承允抱走如意糕糕:“他们醒来若看不到我会哭。”
待三人离开,裴西岭握住赵瑾的手道:“这回辛苦你们了。”
“你筹谋得当,哪还需要辛苦我们啊。”赵瑾随口回道。
裴西岭浅浅笑了笑:“那时你我都忙,也来不及与你谈心筹谋,以后不会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未曾与你说,但你此次所做种种省了我们不少事,多亏有你。”
赵瑾也没真怪他什么,只道:“你好好的就成,这近一个月担心的可不止如意糕糕呢!”
“难道不是庆幸进刑部的是夫君而不是儿子么?”这话酸得很。
“嗯?”赵瑾一愣,“刑部那地方,谁还抢着去不成?”
见状,裴西岭眼眸微深。
想起回来路上三儿子那风轻云淡中隐含得意的淡淡炫耀他就手痒又心酸。
儿子比男人重要,这是时下女人们的一贯思维,但他心里总泛着酸,还隐隐有种将三儿子再次丢去陇西的冲动。
赵瑾只以为他是被刑部给关抑郁了,宽慰的声音便更柔和了三分:“我只有盼着一家人平安和乐的,夫君儿子一样重要,我哪个都舍不得,但儿子终究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天地,陪我过后半辈子的总是夫君你啊。”
虽然在不同频道,但阴差阳错宽慰对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叫裴西岭心中得意比方才的裴承允更甚,心里盘算着要炫耀回去才成。
裴西岭与承恩公回来后,刑部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外头流言纷纷,朝堂压力也给得更大。
不知是他们发愤图强有了结果还是有谁在背后推动,关于屈学士科举舞弊一案总算到了尾声,而被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官员有数十人之多,且多半是二皇子党。
剩下那无党无派看似中立的,大抵是潜藏的二皇子党了。
事到如今,众人也算明白了——这是二皇子搞的事。
但不知为何,如此机会他却紧盯着承恩公与裴西岭不放,丝毫未动六皇子党……
心中有了猜测的人霎时一惊。
若这两人投了六皇子,也莫怪二皇子要下此狠手了。
单单京郊那五万兵马也足够搏上一搏了。
有这猜测的人不少,现在的牌基本都摆在明面上了,潜藏中的二六两党也已经出来了不少。
有不少心有盘算的已经在数着日子等建文帝撸下裴西岭那五万兵权了——站了队的实权武将,在建文帝心中的重要度必定大打折扣,更不会容他掌控五万兵马。
也有武将跃跃欲试着准备接班,如定南伯之流,甚至等不及科举舞弊案结束就已经走动起了关系。
也正因此,一时间众人反倒对即将元气大伤的二皇子不敢轻看。
如今的朝廷里,裴西岭之下有能耐又得闲的武将,定南伯为首,他是最有可能接手京郊大营的。
若如此,那二皇子依旧是二皇子,科举舞弊案损失的人手对他而言便无关紧要。
而众人翘首以盼,建文帝却无动于衷,受了冤屈的承恩公有安抚有赏赐,皇后母女也有,唯独同样在刑部待了一个月,被骂了整整一个月的裴西岭什么都没有。
建文帝就好像忘记了这个人一样。
没有夺兵权,但也没有丝毫优待。
如此形势,一时间反倒叫众人谨慎了起来。
赵瑾也有些看不懂建文帝究竟想做什么,总不能是对裴西岭感情复杂又无可奈何吧?
她被自己的猜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建文帝这种老狐狸,必然是另有打算的。
正在此时,皇后遣人来叫她进宫,前些日子麻烦不断,现在事了,的确该进宫给皇后请个安了。
赵瑾带着裴羡与周念慈一起进宫了。
鸾凤宫中,皇后依旧如初,只眼角眉梢有些憔悴,应是前些时日熬出来的。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至于如何担惊受怕,但在建文帝跟前演戏也是个体力活,不卖力难免要被那人老成精的看出来点什么。
皇后与她略聊了几句,遣了底下人下去后,直接对赵瑾道:“皇上欲将六皇子过于我名下。”
赵瑾眼眸微睁,随即便笑了开来:“这是好事,恭喜姐姐。”
“他未曾明说,但我瞧着是有此意的。”皇后笑了笑,有些讽刺,“直至如今才犹豫再三的做下决定,真不知该说他有情还是无情了。”
“有情无情的,只分人吧。”赵瑾道。
皇后也没再埋汰建文帝,只道:“你素来有主意有巧思,今日我请你进宫,是有一事托你做。”
顿了顿,她隐晦道:“我有个想法,若成,也权当是我做母后的给儿子的见面礼了。”
赵瑾笑了:“姐姐只管吩咐便是。”